然而令君瑶欣慰的是,李公公还有圣上口谕——君瑶身为大理司直,掌出使推按,承制推讯,随之一同前往。
这着实让人看不透。既要调离明长昱,为何又给他派一个大理司直同行?转念一想,似乎又能窥出几分端倪,虽说大理司直品级很低,无甚实权,可去到地方,便等同于钦差。
然而让君瑶不解的是,这只是一道口谕,并非圣旨,即便她去了晋州,谁会承认她的钦差身份呢?
一时之间,她忧大于喜,抬眸间,与明长昱相视,彼此眼中都有凝重。
须臾之间,明长昱已收好圣旨,让人去了舆图。
君瑶不明所以,她对这天下的舆图并不熟悉,便循着明长昱的视线找到晋州,她问道:“此去晋州,路途遥远吗?”
明长昱说道:“是去蓉城的两倍。”
西南境地,或已逼近边境了。
明长昱说道:“晋州,是崔家的势力范围。”
君瑶心中一惊。崔家与赵家是姻亲关系,崔家的主要势力不在京城,而在晋州,明长昱若是去晋州查茶税之事,势必要越不过崔家,这可如何是好?
明长昱浑不在意地收了舆图,对她说道:“早些休息,后日出发。”
君瑶颔首,她实在没什么东西可准备的,她看了眼明长昱,问道:“此去晋州,你要带多少人?”
明长昱默然一瞬,才低声说:“这一次,是圣上有意打压,人不能带太多,只带几个亲信就好。”
君瑶深吸一口气,克制着内心的不安。
京城的天,说变就变,一阵秋风,一阵寒凉。整座繁荣的城在逐渐浓密的墨色中陷入混沌,连绵不绝的万家灯火,也逐一熄灭,京城悄然沉入冷寂漫长的黑暗中。
君瑶在离开京城的前一日,去了大理寺,交接了年末的事物,散班时回了自家宅院,收拾好自己的细软。
离开京城当日,晨钟动响寒雾,君瑶早早地骑马到了侯府之外。明长昱已带着人出了府门,轻装便行,所有人都做普通打扮,看不出身份。君瑶粗略数了数,他带的人果然不多,精锐侍卫统共十来个,还有些个杂役,这阵仗,与明长昱平日以侯爵身份出行时的阵仗简直无法相比。但这些人都是侯府的精卫,可以一当十。
一行人行动快速,也没有晨起征铎之声,在城门初开之际,踏着薄薄的日出,离开了京城。一路前行,眼看即将到达灞桥。若是处于春夏,灞桥两侧定然杨柳依依,柳絮如雪。而此时,那枯槁低垂的柳条上,挂着零星的白霜。
过了灞桥,或许就算真的离开京城了。君瑶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忽然见宽阔的道路上,一只健硕庞大的猫撒开似爪飞快地奔跑靠近,待她看清前,那只大猫已经拦在了她的马前。
“狸奴?”君瑶认出了这只油光水滑、膘肥体壮的猞猁。复尔又听见杂沓的马蹄上,循声回头,果然见猞猁的主人隋程带着三骑人马奔来,须臾后停在跟前。
“侯爷,”隋程跑得气喘吁吁,喊人时又呛到了马蹄踏起的尘土,连连咳嗽。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他哀怨地看着明长昱,低声道:“侯爷,你是不是生了我的气,所以连走的时辰都没告诉我?”
他知道侯府遭遇一场危机,也知道明长昱不日就要离开,因心里愧疚,他想来相送,可不知明长昱到底何时会走。为了不错过,他只好天天去侯府外打探。今日一大早,他照旧到了侯府,竟没想到明长昱早带着人走了。他带着人一路打马追来,好歹在灞桥边追上了。
这可当真应景,灞桥向来就是送别之地,可惜这时候没有柳条,否则他定要折两枝送给明长昱和君瑶,以表不舍之情。
可千言万语,总之都是他自己胡言乱语害得明长昱和君瑶被调离京城。也不知何时才是归期。他抽了抽鼻子,将冻出来的鼻涕擦掉,回头看向一路前来的章台、李枫和柳镶三人,又低声对明长昱说道:“你带的人不多,难免照应不过来,我派送三个人给你,没人会说什么的。”
明长昱缓缓勾了勾唇,不置可否。
隋程说道:“多带一个人是带,他们三个随我去过河安,都是很能干的。”
明长昱依旧不言,只是往京城的方向看了眼。这两日,京中人都离侯府而远之,更别提来送他,唯有隋程一路奔驰而来,一为了送别,二为了将自己最放心的人送给他。
他笑了笑,说道:“我最想带狸奴一起走。”
“啊?”隋程惊愕,他连忙看向趴在他身边的狸奴,他好不容易将狸奴养这么好,训练得和三岁小孩一般聪明,难道真要送给明长昱?
他纠结地皱着眉头,欲言又止,拿眼睛去瞟君瑶,希望她为自己说几句。
恰在此时,又有马蹄声缓缓靠近。这一回,来的也是一行人,却比明长昱带的更少。当先的是一辆马车,行走缓慢,悠悠走近了,才缓缓停下。
车帘被人轻轻掀起,车里的人竟是李青林。
狸奴一下子蹿到隋程身后,旁若无人地舔自己的爪子。
“赵侍郎?”隋程讶然,“你也来送侯爷?”
李青林看了眼君瑶,轻轻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这才向隋程说道:“我不是相送,而是与侯爷同行。”
众人惊讶。
李青林略带疲倦地说:“我也是得圣上旨意,去晋州城督建粮仓与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