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岑外婆突然出声打断了她,“你们都出去吧,我累了想歇会儿。”
外婆并不傻,往常会因为谢荣的话心软原谅,是因为她跟谢凤清一样,心里始终记挂着谢家,并把那里视做自己的家。
今天谢凤清提出分家,是想亲手斩断自己心里的那丝念想。
外婆何偿不是一样?随着她那一刀下去,她也把自己对谢家的种种念想剁没了。
谢荣这下是彻底怔住了——
怎么继童言之后,谢凤清她们都不吃她这套了?
直到被童言拉出去,谢荣都还没反应过来。
她喊了声:“奶奶?”
岑外婆翻个身,定定地看着窗台不出声。
那里,前几天卓丰带来的花开得正好,鲜活无比。
她突然就释怀了:自己拖着凤清在谢家这个泥坑里挣扎得够久了,他们要想出来早就出来了。自己又何必再揪着已经死掉的那点恩情不放?拖累自己不算还要拖累后辈。
外婆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闭上眼——
老了,发那一顿脾气早把她的精力耗尽了,这会儿童言的棒棒糖一起效,她便再也撑不住那股倦意沉沉睡去。
客厅里,谢凤清跟谢成栋的谈话已经进入尾声。
谢凤清轻轻合上那本文件夹:“大哥,你在这上面签个字吧,还有明珠嫂子,小奇,荣荣都来。”
既然已经撕破脸了,谢凤清也就无所谓最后那一层遮羞布,这番话说得自然无比,就像是跟人一场生意谈完,最终签合同一样。
谢成栋闷不吭声,拿起笔唰唰就把名字写了上去,然后又取来印泥摁了手印。
叫罗明珠他们的时候,罗明珠还想骂什么,却被谢成栋恶狠狠一嗓子:“签!”
罗明珠一僵,只好灰溜溜地拿笔签名,摁手印,一个都没落。
谢奇瞪着谢凤清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胆子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转而冲向站在门口童言:“你个死丫头老子记住你了!以后老子见你一次打……”
“谢奇!”
谢成栋爆喝一声打断了儿子的话,然后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叫童言:“言言,去给我们倒杯酒来。好歹一家人,吃不成散伙饭,散伙酒还是要喝一个的。”
他说这话时,声音有些微微发抖。
谢成栋确实如罗明珠所说,小时候见谢凤清第一面的时候就喜欢上了那个黄毛秋烟的小丫头。奈何天意弄人,后来岑外婆带着她嫁进谢家,他也就把自己那点心思收了起来,全心全意地当她是自己的亲妹子。
可是他不知道,就因为他那点微末的心思,却害了谢凤清她们这么多年,被罗明珠拖累到现在,现在还要害得她们母女分离。
谢成栋的眼珠通红,来自家庭跟亲情的双重压力几乎快要把他压垮。
童言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朝谢凤清看去。
谢凤清点点头:“去吧。”
童言抿唇,依言去找酒。
家里地方小,酒都放在她房间的小柜里。
她伸手拿了最烈的那瓶白酒,出门的时候脚步一顿,转身又在书包里翻了样东西出来收在袖子里这才开门出去。
谢成栋举杯,顿了顿才闷声道:“凤清,这些年多谢你了。我常年在外,家里家外都有赖你照顾,这杯酒大哥敬你!”
然后把杯子里酒一饮而尽。
罗明珠张嘴想反驳,却又被谢成栋的眼神吓住,只好跟着把手里的酒干了。
谢凤清的心情也很复杂,跟着一饮而尽。
剩下的谢奇谢荣,还有童言也跟着抿了一口。
火辣辣的酒入喉,谢成栋感觉心底的那股郁气散了不少,“以后,我们一家人,哦不,咳咳!”
他眼泪都辣出来了,咳呛着:“我们两家人都好好自己过自己的!我虽然没什么大用,但我……养个家,糊个口还是可以的,你放心。”
他原本是想说“但我还是你的大哥,以后有事就来找我”,但是转念他又觉得自己没脸说这句话,便又生生吞回去拐了个弯。
“岑姨那杯我今天先干了,等她老人家消气我再上门赔罪。”
说完,谢成栋又是一口闷了下去。
罗明珠快气死了,原本还想着上门来糊弄一下,随便道个歉以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哪知她道歉的话还没出口,就被谢凤清干脆利落地分了家。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想发脾气,但是看着谢成栋沉默僵硬的背影,她抱怨的话愣是没敢出口。
谢荣一家回去后,童言便赶紧带着谢凤清去医院了,再不去,她还真担心她妈会破相。
刚刚喝散伙酒的时候她就偷偷化了一颗【白色棒棒糖】在她妈杯子里,就是担心谢凤清的伤长时间不处理会感染。
两人一出门,刚好跟回来的裴章越碰了个面对面。
裴章越一看谢凤清脸上的伤,整个人都吓懵了,一叠声地问:“这是怎么了?咋搞这样了?快走,我车在楼下还没熄火,赶紧去医院。”
那架势,搞得谢凤清跟得了什么急症一样,等电梯的时候急得团团转,简直恨不得直接背着她往楼下冲。
不过被他这么一茬,谢凤清心里那股郁气倒是散了点,突然想起来还躺在床上的岑外婆来。
“等下,言言去把你外婆也叫上一起去趟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