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登听罢又看向她有点红肿的手。她这样急着过来,他心里有些难受,外面又黑又冷,也是幸亏没出什么事。“吃这个不行。”他说,语气有些严厉。
“先吃着,再饿再说。”
她模样甚是好玩,也不知她的学生有没有见过她这副模样。艾登嘴角一弯,重新拾起了刚才看的那本书。可他只是装模作样,注意力仍是在她一动一动的红唇上。他翻了一页,漫不经心道:“你这来看病人,只顾着自己吃,像话吗?”
一副要人伺候的少爷德行。不过眼下赵慈行没心思跟他斗嘴,她也有点不好意思,连忙问:“你也饿了?”目光却是落在他手中的那本书上,大仲马的《几道山恩仇记》,上册。让她惊讶的自然不是艾登在看这本书,让她惊讶的是艾登看得是法文原版!?这书她读原版,非常艰涩。英文译本,读来也不容易。
“嗯。”艾登瞟了她一眼,继续装模作样看书。
赵慈行就微微起身,打算喂一个到他嘴里。
艾登却不配合,只随便抬了抬眼皮,理所当然道:“我要你嘴里的。”
赵慈行依然觉得热。她一屁股坐回去,把那山楂糕塞到自己嘴里,嘟囔道:“不给,你别吃了。”
艾登听了似乎有些不高兴,但也不说话,像是认真看书去了。
赵慈行吃完山楂糕开始剥橙子。病房里充斥着橙子的香味。
艾登垂了垂眼,那两只会画画的又红又有点肿的手正在破新橙。跟纤手破新橙不太一样,看着总有些笨拙,让他想笑。
“你全部都能看懂吗?”赵慈行忽然好奇地问。她正抬眼,撞上他偷偷看她。她也不知他那目光是什么意思,像是嫌她不会剥橙子。她确实不太会,一向是拿刀切的,这会儿饿了懒得寻水果刀才直接剥的。再说了,这是医院,不见得有水果刀。“这书是你买的,还是哪里借来的?”她继续剥着问道。
法国文学家大仲马的作品约莫三十年前就被介绍到中国,《几道山恩仇记》是大仲马最著名的小说之一,问世以来,被翻译成英德俄等各国语言,深受欧洲上下阶层、男女老少的喜爱。此书的中文译本是一位署名抱器室主人翻译的,就是大仲马刚被介绍到中国的时候于香港出版。反正以赵慈行知道的,读此书的中国人多是读中文译本,不然就是英文译本,她几乎没见过读法文原版的。艾登十四岁还不识汉字,现在也不过二十五岁,读法文原版实在让她讶异。她再细想,推测的是艾登虽然十四岁之前都不认得汉字,但他早年在那天主教堂学来的法语和英语都很扎实,不仅能说,还能读能写。若果真如此,那他自己教叶莲娜和沁东语言岂不是比她教来得更实在可靠。兴许是没时间。而且,他早前不告诉她他会法语也很让人困惑。
艾登知她说的是他手里的书。他却没答话,只问她:“这个也不给?”
赵慈行剥好了,掰了一瓣递了过去。艾登手不接,嘴巴紧闭,只眼睛盯住她的唇。赵慈行浑身发烫,装作没看到,塞自己嘴里了。多汁可口,酸酸甜甜的,是个好橙子。他自己不吃可怪不得她。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赵慈行没好气道。她装作只顾着自己吃,不管他了。
“我偷的。”艾登也没好气。眼睛回到了书上,过了一会儿,又翻了一页。
赵慈行细致看了看那书的封皮,看着有些年头了,页脚处也有破损褶皱,以这人德行搞不好真是他偷来抢来的。总之中国世面上肯定不好买。孔乙己说得好,窃书不算偷,读书人的事怎么能算偷呢?可艾登根本不是读书人。若是梁曦明干来算不得怪异,艾登干来则让人更想发笑。
赵慈行手里的橙子吃得只剩一半了,看书的人还是默不作声。她拗不过他,坐到了床沿,掰好一瓣喂到了他嘴边。他不看她,倒是张了嘴。他吃得慢,嘴唇故意碰过她的手指,还戏谑看她,她连忙缩了回来。
“《几道山恩仇记》说的是唐太斯历经磨难,精心复仇的故事,你很喜欢吗?”赵慈行试探着问。又喂了两瓣到他嘴边。艾登还是跟刚才那样戏弄她,让她身上发热,让她心里乱。
“不甜。”艾登又是答非所问。
赵慈行瞪他,他假装没看到,看他的书。她一赌气把剩下的橙子全塞嘴里了,她这吃着,他把书一放,捏着她的下巴,狠狠啄了一下她的唇,这才得意地靠了回去重新拿起书。
赵慈行舔了舔嘴唇,咽了橙子。然后她起身道,“你看书吧,我走了。”
“不许走。”艾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这一下有点不知轻重,但他马上松了手。
“那你好好说话,不许没正经。”
“不许提要求。”
“你不许说那么多不许。”
艾登看着赵慈行,赵慈行也看着他,两人目光一对上,心都软了。
赵慈行坐回到床沿,倾身过去主动亲了亲他的脸,他一侧脸,去寻她的唇了,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不是饿了么?还想吃什么?”赵慈行眉眼和声音都柔和起来。她记挂了他一个礼拜,好不容易见到,他又受了伤,她哪舍得真的走。她是有些烦他总是不回答她的问题,又总是不正经。
“你。”艾登一口答道,答完怕她又要跑,抓着她的手,问道,“我不饿,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