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锦衣男子站定,先是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这才偏头对黑衣青年吩咐了一句什么。接着,黑衣青年绕到马车后面,而锦衣男子却径直朝孟镜和长枫走了过来。
“下官见过王爷……”近了,长枫朝锦衣男子一拜。
孟镜后退一步,站在长枫身后,亦拜了一礼。
“沈大人不必多礼。”萧峥笑着说,“本王记得大人入仕那年的春闱还是由本王督考,如今再见大人已是朝中侍郎。说起来,沈大人到本王这阆州有些时日,无奈近日事务缠身,未能尽地主之谊,还望沈大人见谅。”
“王爷那里话。”长枫赶忙道,“若非下官因公至此,便该亲自到王府拜谒,只是……外臣私谒亲王有违法规,还请王爷勿要怪罪。”
“倒是本王疏忽,离京多年竟忘了这诸多礼数。”峥王提及此处,不免一叹,“也不知京中人事风物变幻几何。”
“京中风物依旧。”长枫道,“王爷不必介怀。”
“往事已去。”峥王淡淡一笑,指着马车后的几辆装满麻袋的马车。马车旁的黑衣青年正指挥随行的人手卸货,“这些年本王吟诗作画耽于山水,说起来这阆州州府虽不在本王管辖之内,但中山仍是本王封地,竟出现这样的事情,本王亦有失察之罪。听说沈大人缺人手,故带了些王府下人以供沈大人差遣,这些粮食算是本王对阆州百姓的一些补偿吧。”
孟镜本垂着头,听着这一番巧言辞令,不由抬起头来偷偷打量萧峥。模样自不必说,是萧氏宗族中一贯出色的昳丽容貌,眉目间与萧翊也有三分相似。不同的是,萧翊冷峻而眼前的这位峥王更加温润,更加平易近人。
“下官替他们谢过王爷。”长枫朝萧峥拱了拱手,萧峥摆手道,“沈大人客气。”
“这位大人是——”萧峥似乎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孟镜。
“下官孟镜。”孟镜上前一步,谦恭禀道,却也并不言明自己所任职位。
“孟镜?”萧峥呢喃道,“有些耳熟。”
耳熟……孟镜一惊,她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让萧峥耳熟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下官不过是去岁入职的从八品的小官,微名得入尊者之耳,实在是荣幸至极。从前只听闻王爷美名,今日得见王爷才知同僚所言不虚,王爷果然心系天下,当得起朝野上下的一片盛誉。”孟镜上前一步,做出更加谦恭的姿态,回想着当初那探花郎攀结长枫的模样,愈加似个无脑阿谀之辈,连沉着如萧峥,也不禁微微皱眉,冷声道,“大人慎言。”
“你先下去。”长枫垂眸暗递一个眼神。
孟镜顺着长枫递过去的梯子开溜,说了一句下官告退之后逃之夭夭。
只是,萧峥眯了眯眼,看这个从八品的芝麻小官麻溜跑开的模样,很是开怀?
“王爷,不知王爷可听过州府师爷秦忠之名?”没等萧峥深想,长枫的问题另他微微一怔,“倒是听过,是个正直的,只是一月之前突发急症而死,也是可惜。”
“是啊。”长枫说,“好在上天对正直良善之人还是有几分眷顾,他的妻子儿女还好好活着,没被钱济斩草除根。”
“沈大人这话……”萧峥一讶,“难道说那秦忠之死为钱济所为?”
“确然如此。”长枫点头。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总是点到为止,萧峥转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瞥了瞥督促卸粮之后走来的轻舟,“本王突然想起沈大人颇好墨宝,前日得了一卷,说是前朝名家真迹,你速速回府取来,请沈大人一鉴。”
轻舟将萧峥垂在身侧的手比划的姿势尽收眼底,抬目望去,萧峥笑意不减同沈长枫闲话,轻舟默默退下,打马入了阆州城。
一炷香过后,一抹黑影从州府屋顶一晃而过,十一踩着瓦片从窗户窜入萧翊房中。
萧翊没有抬头,只问,“如何?”
“果有人途中截杀,已被擒获,关押着听主子发落。”十一道。
萧翊抬头,“严刑拷问。”
十一得令,走出片刻,只听萧翊又道,“他的人必是口风严密,若实在问不出也无妨……终归这次南下只是敲山震虎……更重要的……”
那更重要的是什么萧翊没有明言,十一却好似已经心领神会。
却说萧峥不过在这城外走了一遭,外加捐了些对他中山王府不过九牛一毛的粮食,便赢得了个贤明亲和的名声。孟镜对此十分不忿,长枫笑道:“他此般作为并非初次,你以为他那满朝称颂的贤名怎么来的?”
“小人。”孟镜气地哼哼,“不,他就是伪君子,小人都比他磊落。”
长枫从她手中把那被□□的可怜兮兮的车帘解救出来,孟镜一拳捶在车壁上,“表哥你说难道这钱济贪渎案他中山王一点都不知情?身后没有大人物撑腰,我不信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员敢如此胆大妄为欺上瞒下。”
“知道又如何,没有证据,即便是皇上都不能拿他如何。”说到这里,长枫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至于证据还要看秦钟……是否泉下有知了。”
“人都死了。”孟镜说撩开车帘,看暮色昏沉中窗外的街巷,就像是那被藏在黑暗下的真相,等着能够驱散阴霾的那一抹阳光。她放下车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希望……秦忠能保佑秦氏母女平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