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死个人了。”
赵承安两手捧着水碗打了个寒蝉。
江城帮他掸了掸身上残余的雪沫子,一手拢了拢自己披在山上的棉衣,只觉得赵承安像是从冰窟窿里浸过了似的,隔着一步远都能感觉到凉气。
“先脱了鞋子上床暖暖。”
赵承安一颔首,三两下脱了外衫,蹬掉鞋子,一轱辘爬进了江城刚刚躺过的暖烘烘的被窝。
很是缓了两口气,赵承安这才仰着脸开口,“这才觉得又活过来了。”
“还喝么?”他手里还端着给赵承安又倒的热水。
“不用了,你也上来暖暖吧。”
赵承安往一边挪了挪,让出半边被角拍了拍。
江城无语,跟着上床。
“说吧,有什么事儿,这个时候跑过来。”江城坐在炕上,用被子拢着腿,嫌赵承安身上凉,拉着被子往旁边的柜子靠了靠。
此时大雪已经下了五日,到处都是深及小腿的积雪,江城缩在的营地靠近西边,距离将军的营区有些距离,这几日连饭堂人都冷清了,除了值岗站勤之余的,大多数都缩在屋子里取暖。
他可不信没事儿,赵承安会冒雪前来,而且是这个时辰点。
“你屋里的人?”
“排岗了,我昨天的轮岗。”
赵承安微一点头,覆在被子下的手指,压了压食指的关节。
“要打仗了。”他压着声音,很小声很小声的说道。
江城一愣,眉头一下便蹙了起来,他指了指营中的位置,“有消息了?”
“没有。”赵承安摇了摇头,继续压低了声音,“是我想的。”
“今年的天儿,实在有点异常,这才十月,这冰溜子都冻上了,地冻的更厉害。”他说。
“咱们这儿都这样,再北边,只会更糟。”赵承安心事重重的说道。
有些话点到为止,他们来边关这许久,耳濡目染的,对于北边的东陇与其边境处的游牧族,也是知之甚深。
大禹之所以与东陇连年征战,边疆二十多年未稳,皆因为北边的牧族,靠牧猎为生,几乎每年冬季,都化作匪人,洗劫抢掠大禹边境的村落城镇。
只是这几年,三国之间的氛围越加的紧张,征战几回,谁也奈何不得谁,这才僵持了下来,可即便是这样的情况,往年游牧民们,依旧没对大禹边境的村落手软过。
现在天气骤变,大雪封山,边关只怕要比往年还要乱。
此时的程将军处——
程平遥紧皱着眉,目光虚虚的放在面前的堪舆图上,脑子中不断的划过什么,沈鸿坐在一旁,也是难得的神色凝重。
良久,程平遥停下了轻点在扶手上的手指,转而看向沈鸿,目光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沈鸿皱着眉愁思了好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
程平遥的手又在扶手上,快速的轻点了两下,“你觉得咱们还有多久。”
沈鸿:“最多不过雪停后五日。”
程平遥眉间的川子更加的深刻了,“容我想想。”
他们都没有想到今年的大雪来的这么早,又这么大,新一批的粮草还未运来,营地里不论粮草还是干柴,甚至是今年新冬的棉衣,都有些紧张。
偏偏,这样的情况,最最让他心烦的,却还是关外环伺的群狼。
他们却粮草,草原上的那群人,只会比他们还缺。
“葆光,你有没有什么想法。”程平遥揪着眉,“我现在钻了牛角尖,一脑子的浆糊,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说着揉了揉有些不济的眉心,他这两日身上的旧伤有些复发,每日里便是不动,左边一条腿都是刺骨难忍的痛,偏他要忍着,还要下床走动,分心注意着军营内外的事宜。
也是因此,这几日,他的精神有些不济,连带着面色也不大好。
“腿疼的厉害?”沈鸿一脸担忧,比起其他的事,他更优先关心的是程平遥的身体。
“就是,老样子。”程平遥说着有些颓然的握拳捶了捶有些不听使唤不断抗议折难他的腿。
沈鸿起身,几步走到近前,一把挥开他握在膝盖上的手,“怎么不早说,疼也不会说一声的么?”
他甚少如此形色于面,此时担心和生气让他持不住稳重淡然的皮子,一章俊秀非常的面孔,厉色然然。
沈鸿就地蹲下,单膝跪地,不由分说的将程平遥的一条腿,小心的抬到自己的膝盖上,手又稳又快的按捏了几下。
“嘶,没事儿。”程平遥下意识紧了紧撑在府首上的手,身子也耐不住倾了倾,“每年不都这般。”
沈鸿的面色更寒,看也没看他,用力搓热了一双手。
“承安!”他扬声唤了一声,“承安!”
沈鸿一连急急喊了三五声,将刚刚前来接班的赵承安唬了一跳,也顾不得正在交接,不由分说的跑了进来。
“属下在。”
“将火盆子端过来!”沈鸿一面说着,一面褪掉了程平遥的靴子,刚想撩起裤腿,又想起什么似的顿住了。
“真没事儿。”程平遥缩了缩腿,“过两日雪停了就好了。”
沈鸿抬头看他,很是平静的问了一句,“我还是他。”
“什么?”
此时赵承安已经小心的将火盆移了过来,对于两人现在的姿势有点茫然,又不敢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