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忽的把我的手拢住,暖流冲散那一阵一阵的冷冽,耳边传来傅公子的声音:“不是说‘我们该走了’,你就这样一个人走吗?”
我一瞪眼:“那不是你自己不会跟上来吗?”
说完就连我自己都有点心虚,到底还是我太弱,战场之中杀伐果断,我却是将这些都忘了个干干净净、明明白白,怀揣着这难过又能走到几时呢?
不能走下去罢。
我说:“你不早告诉我?”
“早告诉你,你会信?”
是啊,我不会信的。
我突然地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望着他的眼睛,似是残雪之后的微弱明光,时而让人觉得其中寒冷彻骨,时而又是满腔的暖柔,细细入眼,就如他此刻握着我的手一般。
我眨眨眼,认真道:“我把这个交给你了。”
我挣开他的手,用食指在他手上画了一颗心,道:“这是我的……信心?不是,是信任你的——心,你以后有什么事来找我,我一定会信任你的。”
我把他的手合上,他愣怔半晌。
我又道:“你可不能骗我啊,这是我唯一的一颗‘信心’,没了就没了,连阿郁都没有呢。”
我再次顿了顿,嗫嚅道:“就算是你的心上人,你也不能把我这颗心给她的,虽然我知道你很喜爱她,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下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届女主不好带啊
第46章 将军沦落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好。”他合上手,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确保它的牢实。
见此我松下一口气。
林老爷身负重伤,恐怕已经无法再前行,但这一愈草,却是要早些送到才好,不然方才所生之事,还不知会演变多少回。
我也无心再上马车,便牵来一匹马,纵马前行。
主大营位于各国营地之中,位处正中,周遭错落有致地盘满流民的聚集地,此外还有伤兵的帐篷,而茯苓门中人,便是于此处妙手回春,悬壶济世。
茯苓门的门主此刻正在我们的马车上,闭目养息,纤纤素手紧握成拳,我扫过一眼,对阿郁道:“阿郁,我还是相信你的。”
阿郁没反应过来,只给我一个迷茫的眼神。
我不给阿郁“信心”,便就是这个原因了,阿郁常年易遭骗,便是交给她,我也是不放心的,只不过我一直信任着阿郁,从未变过。
末了,我把视线移开,现在已经到了流民聚集地,不说饿殍遍地,流民遍地,也是有的。
“阿姊,那里有吃的诶,你不去吗?”
我目光下移,一只乌黑的小手正扯着我的裙角,见我望过去,那小孩笑了笑,布满黑灰的脸上终于露出一口素白的牙,笑容澄澈,眼里是数不尽的欢喜。
我也来不及多想这小孩为何会让我过去拿吃的,不过我仍然从马上下来,顺着她的牵引往前走。
愈走便愈发觉得奇怪,便发问道:“你为何要把我带到此处?”
她粲然一笑,嘟起小嘴:“阿姊,阿爷说穿黑衣服和红衣服的人都是可怜人。”
我更觉惊奇,想来是我许久不出山了,世间竟还有这规矩。
我这身衣服是皇后娘娘为我准备的,边关多飞沙走石,不小心便会磕碰,她便给我准备了一套这样红黑相间的对襟短裙,红色拢在里面,只在对襟处显山露水,这会儿因为这件衣服,我变成了可怜人,的确“可怜”。
我回头眺望,马队已经开始卸货,而众人正忙着接洽。
罢了,我也帮不上忙,就跟着这小姑娘走一趟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的小手一直牢牢牵着我,我须得稍稍屈膝,才使得她不至于踮起脚来牵我的手,我便一路躬身行走,流民聚集地冷然入目,触目惊心。
我看见许许多多身着素白中衣的人被排列在草席上,血腥味和腐臭味交融,汇集在空气中,却没有被这寒霜之气给消除,他们的素衣染血沾尘,红黑交加,煞是夺目。
此刻我终于明白为何我算是“可怜人”。
她轻轻扯动我的裙角,小声道:“阿爷在那边,阿姊你可怜,阿爷会给你拿吃的。”
我正要开口解释,她已连拖带拽地把我带过去。
眼前是一个常见的,在战时用上的简易窝棚,窝棚里面摆放着几口锅,锅下生着火,锅灰时不时落进火里,即刻便被大火吞噬,铁勺在其中搅拌,里面是清一色的米粥,往上冒着热气,而那拿铁勺的人,便是小姑娘口中口口声声叫喊着的阿爷了,阿爷背对着我们,身上是粗布棉衣,勉强可御寒,头上只有稀稀疏疏的几根白发,但从鬓角皱纹的深度依稀可见此人年纪之大,从掌勺的手腕中可见此人老当益壮。
小姑娘脆生生开口:“阿爷——”
阿爷转过头来,我们二人皆是当场愣住。
——李将军。
他怎会在此处?
我递过去一个疑惑还有不可思议的眼神。
他还在发怔,满面的尴尬之色,直到小姑娘再次脆生生唤一声:“阿爷!”
他笑笑,笑中带了些苦涩,恭敬行礼道:“郡主可安好?”
我侧过身去,并未受他这一礼,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昔日肆意策马的一国大将,如今竟委身于此,成为一个糟老头子,而且还是一个煮粥的糟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