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让白钰感到有些奇怪,不过,人间各地风貌皆有不同,婉露不知个别,也算情理之中。他继而说道,“传闻荆州有一男子想求娶心仪的姑娘,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便在庙会那天,做了一只天灯,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一张字笺上,随后询问姑娘,可否加上姑娘姓名。姑娘会心一笑,将名字写在了男子姓名的旁侧,男子欣喜若狂,隔日便去了姑娘家提亲,终成一段佳话...”
说着,天灯上的峨眉山月图业已画就,白钰随即在一张桃花笺上落下自己的名字,只等...仙子的回应了。
所谓可否加上姑娘姓名...其实落脚点只在那一个“加”字上,加...同“嫁”。不得不说,这凡人的玲珑心思还真真是羊肠九曲,不过婉露聪慧无比,自是能通这其中的用意。
然而眼前的“婉露仙子”并非是他蕙质兰心的露儿,白钰全然不知这牡丹面具下的一张俏脸有多么的懵逼,是何等的卧槽...
什么意思啊?这么文绉绉,是想逼死谁啊?啊??
见仙子没有反应,白钰忽地忐忑起来,莫非...仙子还不愿与他订下婚约?
婉露自人间飞升,在峨眉修行数百年,相守人间的这几年,于她而言不过是白驹过隙,更遑论她在天宫万载...恐怕早已心如沉石,自然难打动些。虽如是宽慰自己,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隔了一会儿,将才鼓起毕生的勇气,郑重说道:
“露儿,可愿成为我白钰的...妻子?”
第六十三章
隔着几重人影,孟阙婉露完全不知那天灯摊铺前正发生的一切,而粉衫仙君拘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深沉问道:“你们,还打算瞒到何时?”
婉露一怔,回应道:“还请上神明示。”
仙君眸光犀利,看上去既精明又老成:“你和白钰,还打算瞒到何时?”
孟阙勘破一笑,好似千里长风尽在帷幄之中,除了...手中拿着的那三根香肠着实败坏意境。婉露先是与他对视良久,绝知此事已然暴露,便垂眸一笑,叹息道:“我只是担心南袖...”
“城门的戏台挂灯开锣啦,大伙儿快去听戏吧!”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汹涌人潮便纷纷涌向了城门,随后一阵如疾风骤雨般短促的锣鼓齐鸣,宣告好戏正式登场。
白...钰?
漫天喧嚣充耳不闻,南袖怔住,她一把抓过他方才书写的那张字笺...“白钰”两个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分毫无差。
明明轻如鸿毛的一叶纸扉,却宛若千斤巨石一般,牢牢压在她的心头,攥紧字笺的纤白素手竟没来由地颤抖。她恍惚抬首,牡丹面具下是一张困惑的面容,呵,人心莫测,至于这白狐狸的面具下...又是谁的脸呢?
察觉到对面之人的异样,白钰也有些慌了,他探手想摘去仙子的面具,却被人冷冷闪开了去。五指纤长如玉,像是有所觉悟,进退维谷的悬停于空中。
“桃源谊,结义情,云长千里走单骑;身在曹,心在汉,自古忠义酬知己。”
就在两人僵持间,从城门戏台处,遥遥传来男声戏腔浑厚的唱词。
行至近前的婉露和孟阙,终于察觉出了两人的异样,仙子凌迟出声:“袖...?”
白钰将才转眸,在看到婉露的那一刻,瞬间明白了一切,他试图安抚:“南袖仙子,你听我解释...”
“呵呵,好一个桃源谊结义情,好一个身在曹心在汉呐...”她一把摘下面具,手指指着白钰和婉露,声声控诉,“你们,一个,我暗慕的君子;一个,我掏心的姐妹...就是,就是这么对我的?”
“南袖,你冷静一点...”孟阙扶住她。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不是有意要...”婉露本想握住她的手。
“你走开!”
却被盛怒的仙子一把推开,跌入白钰怀中。
南袖怀疑地环视一周,对于玉郎就是白钰一事,孟阙似乎并未显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想来,他定也是知情的。呵,这里笼统就四个人,其中三个都在瞒着她,恰巧,这三人还都正戴着面具...
真是讽刺啊。
白钰?白玉?
她恍然想起什么,一把夺下发髻上的白玉簪,由于用力猛了些,简约绾就的小髻松解,如瀑的青丝散落开来。丝丝缕缕,拂过她苦涩的唇角,更显得人憔悴难过。
“白玉簪?呵...”她笑得伤感,将字笺和白玉簪攥于一手,质问婉露,“这簪子,是你,亲手为我戴上的;是你,付钱为我买的...你在做这些的时候,良心就不会痛吗?”
婉露启唇欲说些什么,南袖打断了她,冷声道:“不必解释了,我都还你。你放心吧,不管是白钰,还是白玉簪,都是你的...我不用你施舍。”
言罢,举臂用力往地上一掷,“叮——”的一声脆响,玉碎,瓦亦难全。
婉露不由推开了面具,她震惊又沉痛地望向南袖,随后僵硬地垂头,睇着那断成了几截的玉簪。
断掉的,从来不是簪子;是仙子长久以来,对自己真心实意的爱重与围护...
推开孟阙,南袖头也不回的背身而去,不多时,便隐没于灯火阑珊处,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