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坐在他身旁,手指偷偷捏着他的衣袍。他摘了莲蓬递给她,她便抱在怀里,一张脸蛋圆乎乎的,像极了年画里的娃娃。
只是那时候谢云诀还以为她是个男娃娃。
泛舟泛了一整天,摇摇晃晃的,她有些困倦,便靠着他的肩膀睡去。谢云诀原想推开她,手伸到了半空,却又落下了。
她梦中还在呓语:“谢兄,你别老板着脸,随我去喝酒赏美人儿。”
他终于忍无可忍,用力将她推醒。
她揉了揉眼,一脸无辜:“游湖结束了?”
谢云诀没有回答,只是将一枚莲子塞进了她嘴里。清脆的还带着淡淡的清香,好吃极了。
她高兴地举起一个莲蓬,抠出一枚莲子塞进嘴里。谢云诀阻止不及,下一刻,果然见她捂着嘴,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好苦,怎么这么苦?”
他忍俊不禁,莲心本就是苦的,只是方才他替她去了而已。
沐沉夕却仿佛忘记了口中的苦涩,呆呆地看着他:“你笑了!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轻舟推开重重莲叶,仿佛是隔绝在天地之外,雾气弥漫。
她的双眸像是寒星一般,眼眸里倒映着他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跳如擂鼓一般,仿佛是受了什么蛊惑,缓缓靠近了她。
嫣红的唇凑近,他缓缓俯下身去,柔软的触感贴在唇上。
她吓了一跳,稍稍后退了一些,复又追了上来,张开胳膊抱住了他。
这一抱,让他猛然惊醒。他用力推开了她,唇瓣上还留着些莲子的苦涩味道。
她跌坐在小船上,那船晃了晃。沐沉夕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摸了摸鼻子,干笑:“刚刚船不稳,撞到你了……”
欲盖弥彰。
他没有再理会她,和她拉开了距离。
沐沉夕趴在船边,只觉得头有些晕晕的,心里像堵着什么。一只手无意识地落在水中,随着水波轻轻摇荡。
一圈一圈的涟漪一起泛到了他的心底里。
可是…这是错的…
那时候他这样告诫自己。
沐沉夕也想起了这一段往事,又忍住不摸了摸鼻子。
脚踏实地,她心里稍稍舒服了些:“我就是不习惯乘船,晃得有些头晕罢了。时间还早,船上还有客人,你和他们继续喝酒游湖。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顿了顿,又小声道:“抱歉,扫了你的兴致。”
她以前,从不道歉。
谢云诀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不舒服就回去休息。”
“那王家——”
“随他们去。”他拉着她上了马车,又不放心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没有发烧。
“我没那么虚弱,过一会儿便好了。”沐沉夕习惯地坐在他的对面,尽量不去触碰他。
谢云诀皱起了眉头,起身坐到了她身旁:“你方才同那王家兄妹说什么纳妾不纳妾的?”
“这不是王家小姐对你有意,我试探她的态度么。”
“我对她无意。”
沐沉夕了然,这男人若是不喜欢一个女子,硬塞也是烦人的。这一点她深有体会。
“以后少自作主张替我张罗纳妾之事。我…没这个打算。”
沐沉夕直起身来,苦口婆心道:“你娘亲说得不错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给谢家添个子嗣了。”
谢云诀忽然凑近了她,捏住了她的下巴:“那就劳烦娘子你了。”
他离她如此之近,沐沉夕的心噗通噗通跳了起来,眼睛移向了一旁:“我——”
“你不愿意?”
“我…还没准备好当人的娘亲…”
谢云诀凝视着她,沐沉夕心虚得紧,都不敢呼吸了。良久,他叹了口气:“好,那我等你。”
她小心翼翼问他:“非我不可么?”
“嗯。”
沐沉夕绞着手指,心下盘算。其实也不是不可,但现在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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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舟游湖之事没过多久,整个长安的王宫贵胄几乎都知道了一件事——谢云诀新婚第二日便带着外室泛舟,且那外室已经有了身孕。
加之那日太子带去的那些贺礼,便有人怀疑,谢云诀是迫不得已才娶了沐沉夕。
而能让谢云诀迫不得已的人,长安城只有一人——九五之尊的陛下。
当年沐沉夕的姑姑在宫中是皇贵妃,她时常出入宫闱,陛下看着她长大,是当公主一般疼爱的。
如今虽然将沐家满门抄斩,对这沐家遗孤却仍旧还存着些亲情。为了弥补她,于是暗中给她指了这门婚事。
毕竟沐沉夕思慕谢云诀,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这空穴来风的推测传得是有板有眼,而且解释起来也十分通顺。
这件事一来二去就传到了沐沉夕的耳朵里,她倒是浑然不在意。谢云诀虽说不是不得已,但娶她这件事肯定也另有隐情。
只是谢云诀对她的态度和从前转变太大,让她也有些应接不暇。
以前他总是冷着一张脸,她稍稍靠近,他便避瘟神似的躲开她。现在反倒是常来她这里。
她还以为成婚以后和独自一人没什么区别,谁料用着晚膳的时候,谢云诀便忽然过来了,连通传也不曾。
她正含着一口饭,谢云诀走进来,面色不悦:“为何不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