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以后的夜市,白天的菜场面积被压缩到一半,菜品并不丰富,来买菜的大多都是像他们这样年纪的人,下了班风尘仆仆,随手买点青菜面条回去就可以糊口。
很少有人像贺瑫这样精心挑选,一圈逛下来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鼓鼓囊囊。
怕她闻到菜味犯恶心,每个菜都包得结结实实,放到后备箱之后他还特意观察了下安子归的表情。
“我没那么敏感。”安子归不自在的别开眼。
之前的呕吐本来就是故意的,为了加深他的愧疚感方便离婚才刻意为之的。她在公司中午吃饭的时候员工都是叫外卖或者自带,十二点之后整个公司都是饭菜香,她连这个都忍不了估计早就呕吐致死了。
“跟我说说你的病。”贺瑫确定安子归真的不是在逞能之后才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
“……哪一个?”安子归更不自在了。
贺瑫已经完全回到她提离婚前的状态了,对话太自然,仿佛断绝联络的这半年不存在一样。
贺瑫看了安子归一眼。
夫妻多年的默契告诉安子归,他这一眼的情绪十分饱满。
“……非典型性进食障碍。”安子归发现自己挺怂,居然立刻就回答了,“还有就是失眠。”
“具体症状?”贺瑫皱着眉,“别把手塞在安全带里面。”
安子归:“……两个月之后,我还是要离婚的。”
虽然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快要不信了,但是她觉得还是有必要重申一下的。
她已经自我适应了半年没有老公的日子,现在突然又要让她重新接受,觉得真的是在没事找事。
“什么情况下会吐?”贺瑫果然习惯性忽略离婚的话题。
“不知道。”安子归把手从安全带里面拿出来,坐得规规矩矩的,回答的很没诚意。
“随机的。”她又补充。
……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心虚了。
“一整天不吃饭不会饿么?”贺瑫继续问。
“不会。”安子归摇头。
“没有食欲,感觉不到饿,暂时还不了解为什么会吐?”贺瑫帮她总结。
安子归想了想:“感觉到食物触感的时候,容易吐。”
比如今天凌晨手里捏着鸡蛋饼。
“睡眠呢?必须得借助药物?”贺瑫非常自然的进行下一个话题。
“嗯。”可能是贺瑫问的问题都是她打算告诉他的,也可能是他问问题的方式太熟悉,安子归渐渐地也放松了。
“一次能睡多久?”快到小区门口,贺瑫看了一眼拐角处的记者,伸手把安子归后脑勺压了下去。
“不一定,短得几分钟,长得三四个小时。”后脑勺再一次有了贺瑫的温度,但是这一次她没有皱眉。
“这一年我每次回家你都借口公司太忙,不是出差就是在家吃顿饭就离开,就是为了怕我发现你的情况?”贺瑫拐进小区,拿开压着安子归后脑勺的手。
拿开的时候很顺手的帮她捋了捋一头的乱毛。
“唔。”安子归含含糊糊地应了,视线看向窗外。
她心里有种很模糊的奇异的感觉,从贺瑫说这两个月他们寸步不离开始,这种奇异的感觉就越来越具象。
她轻松了很多,好像之前所有的重压都短暂的离开了,在贺瑫这辆她无比习惯的吉普车上,她似乎又回到了病前的样子。
有人关心,活着的样子。
可是不应该那么容易的。
这一年来她为了找到这种感觉,做了那么多心理咨询吃了那么多药还参加了各种互助会,不应该只是他在身边,一切就变好了的。
她爱他,但是不至于依赖成这样。
她明明希望他离开的,真心希望他走,真心希望离婚,真心希望他们之间各分东西也能有个好结局。
可为什么他不离开,她反而觉得松了口气。
***
“除了吃药,医生有没有其他治疗方案?”拎着两大袋东西进电梯不方便摁楼层,贺瑫想用手肘撞一下,结果看到安子归抿着嘴主动摁了自家楼层,摁完之后就退到角落里,继续抿着嘴。
“没有。”很敷衍的回答。
“要不要换个医生?”贺瑫皱起眉。
“不要。”电梯到了,安子归率先走出电梯,打开家门之后,愣在原地。
一片狼藉,尤其是主卧门口,电钻的电线还插在插座里,家用楼梯,工具包,还有几个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探照灯。
他们家居然还有探照灯。
贺瑫也看到了,这都是他的杰作。
“……我不知道主卧密码。”他难得的有些窘,把一堆东西搬到厨房的时候,用很快的速度把电钻电线踹到角落里,连插座一起。
“你怎么不直接炸了?”安子归走了两步就差点被电线绊倒,无语到找不到词来骂他。
至于么!
“你今天先睡次卧吧,我明天白天把主卧的灯换了。”贺瑫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体。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不放心让安子归一个人进主卧,那个黑洞洞的光线都照不进去的地方。
“不用了,我让王阿姨过来收拾。”安子归已经从主卧走了出来,低头准备打电话,“主卧的灯不用修,电线我自己剪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