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星图盯着死者的脸容,蹙眉道:“不知是否烛火原因,死者面孔似乎是黄白色。”
“是吗?”许玔忙凑近察看,可寺里所用的马灯,烛光甚是昏暗,无法确定。
龙星图想了想,吩咐道:“许仵作,你再检查一下死者的舌头和后庭,看看是否凸出。”
第685章 皇觉寺的索命钟声(23)
许玔照做。
少顷,他回道:“经查,尸体两眼闭合,舌头和后庭都不凸出,若是面孔确为黄白色,那便是……”
他声音渐渐消弭,满目不可思议。
众人听不到下文,几乎异口同声地追问:“是什么呀?”
许玔欲言又止。
龙星图知道,这个疑似结果,只能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才有可信度,且不会连累许玔,但她还需要其它证据支撑。
她伸出手,“把刀给我。”
许玔忙把方才打开胸腔的专用短刀放在龙星图手里。
可龙星图刚要动手,验尸房外,纷沓而来的脚步声,突然接踵而至!
“禀大人,死者亲属来了!”
听到捕快报备,京州府尹一把拉开门,招呼道:“把人请进来!正好,解剖需要亲属到场见证!”
龙星图略感意外,“速度挺快啊!”
“龙大人有所不知,死者觉净的亲属就住在皇觉寺山脚下。”京州府尹解惑道。
然而,闻讯赶来的三名死者亲属皆不同意对尸体进行解剖!
死者遗孀伤心欲绝,“老身秦白氏拜见大人!我家老爷不幸离世,已是人间惨事,怎能让他下了地府都没个囫囵身?”
“赵大人,求您开恩哪!家父早年皈依佛门,往生后即经荼毗,这一生完完整整的来,也要完完整整地去啊!”觉净长子秦禹面向赵侍郎,悲恸哀求。
次子秦尚爬跪到赵侍郎面前,大胆地抱住赵侍郎的小腿,哭诉道:“赵大人,求您看在家父与大人您同是严相门生的份上,您千万帮帮我们吧!”
这一家人皆不识龙星图,以官服品阶来断,此刻验尸房中亦以赵侍郎官位最高。所以,他们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了赵侍郎身上。
见状,赵侍郎神色略显异样,“令尊是严相门生?哪年的事?”
秦尚道:“禀大人,家父的俗名是秦闻详,十多年前拜在严相门下,出家之前,曾任詹事府正四品少詹事。”
“秦闻详?”赵侍郎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这时,只听到龙星图淡淡来了一句,“既是同门,赵大人便节哀顺变吧。”
京州府尹又闻到了看不见的火药味儿,他眼珠滴滴转,悄悄挪移到角落里,缩起胖胖的身体,祈祷那两个大人物谁也不要看见他。
赵侍郎不必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而龙星图虽然官职不高,可他实在被整怂了,打从心底里发怵啊!
赵侍郎又气又无奈,他看着龙星图平静无波的面容,道:“龙大人,本官知道你与严相不睦,但你不能恨屋及乌,但凡听到与严相有关的人或事,便对本官冷嘲热讽啊!”
龙星图眼神毫无波澜,“赵大人误会了,下官只是遗憾大人的同门之情罢了。”
赵侍郎简直想吐血,他恨恨瞪了眼龙星图,进一步解释道:“本官拜在严相门下仅仅九年,此前从不认识秦闻详,亦不曾听说过,否则又怎会辨认不出死者呢?”
闻言,龙星图眯了眯眸,“呵,挺有意思的。”
第686章 皇觉寺的索命钟声(24)
“有意思?”
赵侍郎实在不知道龙星图的脑袋里在想什么,但此时此刻,他没有心思打嘴仗,以免教人看了笑话。
于是,他忍下脾气,道:“行了,尸检的事儿归你管,你自个儿决定,本官不掺合。”
龙星图平淡的语气里透出不容置喙的坚决,“死者死因存疑,必须解剖!”
“不行!”秦家三人当场急哭,“赵大人,您是刑部侍郎啊,这里您最大呀,求您作主!”
赵侍郎眉头紧锁,甚是无奈,“经初步勘验,死者并非自杀身亡,而尸体表面留下的线索,又无法给出正确的死因,所以龙大人才需要解剖尸体,找出导致死者身亡的真正原因!”
说着,他指了指冷面严肃的龙星图,接道:“这位大理寺新上任的寺丞龙大人,可是集验尸和探案于一身的高手,请你们相信龙大人。”
秦家三人楞在原地,互相看了看,皆不敢置信,“不是自杀?难道是……是被人害死的?”
龙星图颔首,神色温和了几许,“死者是被人死后沉尸,可死因尚不明确,本官希望你们亲属配合,查明死者罹难的真相。”
秦白氏毕竟是妇道人家,完全乱了方寸,只剩下了肝肠寸断的恸哭。
秦禹面容浮起几分犹豫,道:“可《孝经》曾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解剖人体是……是大逆不道啊!”
“没错,世俗观念确实如此,但本官认为,让死者死不瞑目才是最大的不孝。《不净观》里说:从足至发,从发至足,皮囊之里,无一净者。著人相者,令观白骨人相。又观死尸,若坏若不坏。何况死者已经皈依佛门,于佛陀来说,死并非生命的结束,只是另一场轮回的开始,即所谓的“生死一如”,只有看淡生死,才能勘破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