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四姑娘掌管的延溪绣坊名声大噪,其出产的绣品卖出徽州,卖到了杭城,京城,甚至漂洋过海到了南越。
然后是两年,三年。
乔容回到徽州第三个年头的春日,乔柏春闱高中二甲,乔家再度闻名乡里。
可再多的风光热闹,都抵不过他不在身旁的落寞。
夏日里,她回到延溪已整整三年。
秋日里,乔柏进鸿胪寺做了主簿,没几日,奉御命陪同鸿胪寺卿出使西域。
因为乔桐曾听到传言,说当年少将军与齐王被敌国俘虏,乔柏要帮着他的四妹妹寻找她的未婚夫。
冬日的时候,乔柏写回家信,昔日的敌国如今已经修好,当年的俘虏已悉数放回,他已一一详查确认,没有传言中的两个人。
收到家信的那夜,乔容披着斗篷站在绣楼外的美人靠旁,僵立了一宵。
北风呼啸天色黑沉,天快亮的时候,夜空中飘下大团的雪花。
“容儿,到大门外看雪去吧?”素华在楼下喊她。
“好啊。”她缓慢挪动着早已麻木的双腿。
绣珠忙过来为她穿了鹿皮靴戴了暖帽,扶着她下了楼。
她与素华一人提一盏灯笼,并肩出了罩门,站在门前往远处观瞧。
“五年前的雪夜,四妹妹为了唤醒我,吹笛子吹到嘴角流血,如今,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唤醒四妹妹。”素华轻声说道。
“嫂子不用劝我,我……”她遥望着雪景,一切都变成了银白色,灰瓦白了,树桠间缀满了白花,不对,小桥上没有变白,桥面俯着一团灰,那团灰好像在动。
她猛然刹住话头,喊一句那儿有个人,便深一脚浅一脚往坡下跑去,她跑到那团灰面前,蹲下身仔细察看,是一个裹着毛毡的叫花子,毛毡已脏得辨不出本色,毛毡里裹着的人和毛毡一般颜色,糟污的长发覆在脸上,看不出他的模样,伸出手想要试探他的鼻息,手指一碰到他,他簌簌发起抖来。
“还活着,快叫人。”乔容忙冲着素华喊道。
素华从呆愣中醒过神,转身冲着门里喊道:“来人,快来人……”
“好像听到了小丫头的声音。”毛毡下的人气若游丝说道:“又做梦了……”
她一个激灵,颤抖着手分开覆在他脸上的长发,他的脸和头发一样糟污,她团起一团雪擦在他脸上,他的五官渐渐清晰,他瘦削的脸上带一丝落拓的笑,他紧闭着眼说道:“好像闻到了小丫头的香气……”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她咬着牙奋力将他从雪地里拖拽起来,紧紧抱在了怀中。
他渐渐回暖,双眼睁开一条缝看着她,看着看着唇角一歪,掀起一抹自嘲的笑,他咬着牙小声说道:“小丫头,让你看到了爷最倒霉的样子,爷真是不甘心。”
“如果是夏天才最倒霉。”她抚着他的脸,含泪笑道。
“为何?”他奇怪问道。
“冬天只脏不臭,如果是夏天,你又脏又臭。”她笑出了声。
“那我还得庆幸了?”他哭笑不得。
“是要庆幸,庆幸你回来了。”她低下头亲在他唇上。
他躲避着:“不许亲,我脏......”
“回去就给你洗热水澡。”她看着缓坡上冲下来的人,笑对他说道,“洗干净了,又是那个英挺俊逸的唐棣。”
“你给我洗。”他在雪地上擦了擦手,握住她的手耍赖。
“都嫌你脏,谁都不愿给你洗。”她轻声说道,“只能是我给你洗了。”
他紧靠在她怀中,疲惫闭上眼,满足得笑了,他梦呓一般说道:“我的小丫头,我的容儿,我的女人……”
<全文完>
第146章 番外一.叫花子
春暖花开的时候,乔家粉刷一新,大红灯笼高挂,迎来一桩喜事。
新娘是闻名乡里的乔四姑娘,新郎是谁?
新郎是四姑娘去年冬日从雪地里捡回来的一名叫花子。
听者惊得险些掉了下巴:“为何呀?难道四姑娘貌丑?没人肯娶?”
“四姑娘貌美如花,不信?不信到绣坊里瞧瞧去,她每日都在。”有人答道。
“那是为什么呀?”
“要我说,四姑娘虽然美貌,年纪有些大了,都二十了,急着嫁出去吧。”
“她不愁嫁,自从她回到延溪,每个月都有媒人上门,你想啊,敢跟乔家结亲的,都是些有分量的,可四姑娘一个也瞧不上。”
“怎么就瞧上了这叫花子?”
“长得好看啊,宽肩窄腰高个,俊眉修眼鼻梁挺直,一张脸不像书生那么白,又不像庄稼汉那么黑,恰到好处,看一眼就觉舒服,一头长发乌亮浓密,黑丝绒似的,笑的时候掀一边嘴角,好像在笑话人。”
“切,一个叫花子还笑话人?”
“虽说是叫花子,可他被乔四姑娘捡了回去,我看那,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叫花子。”
……
晚饭后,乔容在灯下琢磨绣样,唐棣枕着她腿发牢骚:“容儿,她们说我是叫花子。”
乔容嗯了一声,他又道:“还说我是你捡回来的。”
“你就是我捡回来的呀。”乔容笑道。
“她们说你看上了我的脸。”他翻个身,仰脸看着她。
她抬手抚上他脸:“我就是看上了你的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