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凌笑着应了,却没再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
宋凌能去岭南驻守的前提是他得活着。
而这,是谁也没法保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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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庐。
云无心和周菀头凑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只兔子。
那是只半大的灰兔子,一双眼睛血红色,浑身灰色短毛炸起,微微发抖,一双耳朵支棱得老高,还失控地不停抽搐。
它低着头咳出一口血沫,云无心紧张地胡乱抓了个什么在手心里,大气不敢出一口。
那灰兔子抖了片刻,突然就地一倒,四肢僵硬,一动不动。
云无心惨叫一声:“又死了!”
周菀冷静道:“别激动,这是兔子的惊悸假死症状,再等等看。”
云无心愣愣地看了她一眼:“哦,哦对,再等等。”
周菀继续道:“你能不能放开我的手再等?”
云无心茫然“啊”了一声,一低头,发现自己已经把周菀的左手捏变了形,青青白白一大片,隐约已经浮现出几道青紫。
“对不起!”云无心匆匆松开手,又去盯兔子。
那灰兔子不过僵了片刻,又动了动腿,没事人似得活了过来,抖抖耳朵,扒拉扒拉窝里的苜蓿草,三瓣嘴一动一动的开始吃。
吃了片刻,它忽然住了嘴,鼻子皱了皱,然后便埋头进了旁边的食盆。
食盆里是晒干的蜈蚣干,足有筷子长短,经过炮制,毒性非同寻常,这小灰兔子一张嘴叼住一端,飞快地啃食起来,比吃那苜蓿草还要快上几分。
周菀绕到兔子身后,拿出一颗铃铛,晃了一下。
那兔子耳朵动了动,放下蜈蚣干,扭头三蹦两蹦地跑了过来。
这铃铛是每日喂食之时会敲的,如今用此测试,可以证明这兔子依旧保有神智。
此前,成功与西风醉共生的活物都是甲虫、蝎子之类的毒虫,这些虫子身体结构与人体毫不相干,既没有脊椎,也没有大脑。
而这只兔子的实验成功,让最终成果触手可及。
“这、这算成功了吧?”
云无心有些不敢相信。
周菀点点头:“应该可以,接下来测试一下它释放毒性的周期和强度,便可以着手研制用于人体的共生方式了。”
云无心笑了一下,然后又捂住眼睛。
说不高兴是假的,至少,他找到了一种能救宋凌的方法,可是,这毕竟不是最好的解毒办法……
“不管怎么样,周太医,我谢谢你。”云无心难得正经地道谢,一抬头,发现周菀正在盯着左手发呆。
左手上的青紫已经浮现了出来,云无心看着弱不禁风的,刚才这手劲儿可真是不小。
云无心尴尬了一下:“要不……我给你抹点药油?”
周菀皱了皱眉,摇摇头,从腰间直接摸出一包针来:“不用,太慢了,我扎两针就好了。”
云无心:……
那……那你高兴就好。
为了庆祝小灰兔的成功,云无心差人去酒楼订了一桌席面送过来,还特地多叫了几坛酒。
席面送过来的时候,周菀正皱着眉盯着被扎成刺猬的左手发呆。
云无心一阵心虚:“还没好啊?”
周菀摇摇头:“好了,只是最近皇帝手腕受寒,时常酸疼,我给他用了几次药效果一般,我想着扎都扎了,不如试试,何种针法更适合治疗。”
云无心:……
你行。
一顿饭吃到深夜,云无心喝得烂醉如泥,周菀只意思意思喝了两口,心里还在琢磨针法。
一个没注意,周菀发现云无心已经敏捷地爬了起来,不等她开口阻止,云无心已经一伸手,把那只小灰兔子捞在怀中。
周菀:……
云无心开始抱着灰兔子哭。
哭得巨伤心,眼泪都把灰兔子头上的毛粘成一缕一缕的,然后他又伸手去擦,擦得兔子一身灰毛乱糟糟的。
周菀:……
看不出来,这位云谷主,虽然人不太靠谱,医术也一般,竟然有一颗柔软的心。
看看此刻他对这小灰兔子怜爱无比的模样,啧啧。
周菀伸手递过一张帕子:“那、你别难过了,它至少还活着。”
云无心嚎啕大哭、撕心裂肺:“不——你不懂——”
周菀:“……我懂,但它至少牺牲得很有价值,不是吗?”
云无心:“我不要他牺牲得有价值呜呜呜呜呜……我就想他好好活着……呜……”
周菀:……
这话我没法接啊!
云无心继续哭:“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我就是一时冲动……”
周菀:“……嗯,一时冲动挑选了这一只。”
云无心:“我知道你是无辜的,我不该迁怒于你,但我、但我就是忍不住……”
周菀眼神木然,已经放弃了劝说,只是随口搭话:“……无辜的兔子可太多了,挨个儿哭也哭不过来啊!”
云无心:“我太嫉妒你了,都是私生子,凭什么你的母亲能让你活在阳光下,而我的母亲却是我一生都摆脱不掉的阴影……”
周菀:……?
云无心声音低了下去:“连他、连他都只对你好……他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对面不识……对面不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