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达,你是特斯哈的儿子?”托托道,“我与你见过么?”
阿达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似乎在发抖,抬手撑住额头,几秒后再取开,他又重新笑起来。
这一次的笑容里蘸满了杀意。
“不记得也无所谓,叛徒,”阿达说着便抽出大刀朝她冲了过去,“反正你也要死了。”
托托扶着树飞快地一闪,斗篷的边角被削开了一道口子,木制的义肢在树荫下暴露无遗。
她抽出银丝鹿筋枪来,好像并不慌乱,相反还能问他:“你是如何发觉我的?”
“你以为世上只有你一人懂得兽语?”阿达将刀从树木里抽出来,继而又狠狠劈向托托。
托托躲到这棵树后,使劲将被砍中的断树朝前一推,任由它倒向阿达。
她说:“是么?!看样子和牲口是一家的不止我一个人呀。”
这时候,托托已经知道自己轻敌了。
托托没能预料到阿达会发觉她,以至于现下不得不正面对决。
她战力着实不凡,可是对方也并不简单。
何况她现下哪里有功夫恋战?
愈想要速战速决就愈难脱身,托托一面应付着他一面抬头,结果瞧见元嘉艾已经抱着脚踝上绑着锁链的海东青跑来。
元嘉艾显然没料到她已经遇袭,诧异片刻后就要上前来帮忙。
托托却用力摇头喊道:“快走!去告诉纪直!”
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元嘉艾还未回首,便已经听到了身后的刀枪相撞时的清脆声响。
他面色凝重地回过身,而此时,托托与阿达那边也暂停了打斗。他们一齐看向已经闻声赶来的那路人马。
在一排女真士兵让开的道路中间,身穿汉人服饰的男子稳步走来。
在庄思恪脸上的,是一个充满怨气且歹毒无比的笑容。
阿达冷笑一声,而托托则沉默不语。唯有转过身去的元嘉艾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已经过时的称谓:“太子殿下……”
然而,庄思恪却并没有急着应答。他轻笑一声,而阿达也退了一步,这时候,从兵卒们中间推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
半个多月在惶恐中度过,凤四比从前更加楚楚动人了。她哆嗦着,双眼中满是泪水。
托托不知道他们是何意图,因而不敢轻举妄动,照常抬起枪招呼着。
只听阿达下巴一扬,道:“你也想救这女人的吧?我把她还你了。”
他说的是女真语,故太子和元嘉艾都没听明白。
托托闻声走近凤四,而凤四也顺势抓着托托的义肢站起身来。
“凤四,”托托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似优哉游哉的阿达,她知道,他就是在场最值得戒备的人,“等会儿我和元嘉艾先应付一下,你尽快逃出去,要记得告诉纪直——”
她始终只关注着阿达与周遭的敌人,以至于并没有留心凤四做了什么。
话说到一半,托托便觉察到腹部的刺痛。低下头,只见凤四已经握着利刃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
“托托——”喊出这一声来的是元嘉艾。他立即想扑过来,但却碍于周遭的威胁不能轻举妄动。
托托用拄拐的手捂住伤口,抬头看向凤四。凤四满脸都是惊惶,她倒退着,终于摔倒在地上。
“不要怪我,不要怪我……”凤四疯了一般喃喃自语,“他们说这样就放我走。”
疼痛与血溢出的感觉在身体里扩散开来,闭上眼睛时,托托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凤四——”她叹。
凤四仿佛失心疯般尖叫道:“不要怪我,不要怪我!是你不好!是你抢走表哥!是你抢走我的东西!”
托托觉得她可笑至极,但此刻又不是笑的时候。她忍痛抬起义肢,将这个歇斯底里的疯女人一脚踢了出去。
在一旁观赏的阿达拊掌大笑,他笑得猖獗,捂着肚子喊道:“托托,你可要多谢我给你上一课。柳究离一个,你还没被骗够么?又被汉人骗一次的感想如何?”
托托并不理睬他,只是索性自顾自往前走。
她跨过倒地不起的凤四,从元嘉艾手中接过了合喜。合喜尚有气息,她为它捋了两下羽毛,随后恶狠狠地看向阿达。
“汉人卑鄙,”托托一字一顿地说道,“难道你们这些残害我的同族就不卑鄙了吗?”
阿达的笑意转眼消散,他面色冷清,握紧手中的刀反问:“西厂纪直不仅是个汉人,还是个阉人,你为他落到这般境地,值得吗?”
就在这时,托托霍地笑了。
她笑得灿烂,与这片死局格格不入,然而明眸善睐,却令人不由自主动心。
“纪直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我最喜欢纪直,”托托开口,说这话时面上没有丝毫动摇,笑脸如柔软的柳条拂面,“为他做什么都值得。”
听到这样的答复,阿达忽然沉默了。
他看着托托,握刀的手隐隐约约传来迟钝的痛感。
“是吗?那么,很遗憾地告诉你,”在这样的痛楚中重新握紧刀时,阿达舒了一口气,说,“托托,纪直死了。”
第47章 异象
他是看着她的背影长大的。
是特斯哈提携的托托,也是特斯哈给了她一生中难以磨灭的伤害。自始至终,阿达都在静静地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