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子一声令下,大臣按照品阶排列,逐一完成骑射。
半个时辰后,锦衣卫指挥使袁刚翻身上马。晏棠在天子旁边挺拔站着,静默等待好戏开场。
擂鼓过后,袁刚双腿猛夹马肚,弓弦一拉,箭矢擦着树枝而过,并未射断。谁知在一片唏嘘声中,负责报靶的镇抚使张寂竟然当众将树枝折断,高举道:“射中!”
张寂将树枝扔在地上,来了一场指鹿为马。
周遭静了须臾,继而恢复了聒噪。在场的官员见天子没什么反应,也都假装事不关己,集体变瞎,没有一个人愿意得罪这位锦衣卫堂上官。
毕竟袁刚深的天子宠信。
袁刚见状,镇定自若地完成接下来的骑射,下马后离开校场,面上虽然不显,但张扬的步伐出卖了他丑陋的内心,这明显是认为百官都惧怕他的权威。
如此甚好。
一切都按照预先的设想,没有丝毫纰漏。晏棠微挑眉梢,眼神乜向李韶,只见天子坐在紫檀交椅上,明黄曳撒顺着腿部弧度垂下,气度雍容,唇边蕴着温煦笑意。
只是那笑不达心底,虚浮飘渺,仔细揣摩又带着几分阴鸷。
他深知李韶柔里藏刀的脾性,平心而论,天子的权衡之术拿捏得当,肃杀朝廷也是迟早之事。只不过天子信任他,而他为了李映柔,在背后阻拦天子的大计,集权这事便缓而慢的推迟了好多年。
今天袁刚这一番折腾,就是作死,如此一来,倒是要让天子春风得意一番了。
毕竟袁刚早就是李韶的眼中钉了。
微风拂过,碧空之上云影飘移,大剌剌的阳光刺地人睁不开眼。正午时分,比赛结束,李韶封赏完毕,大臣们便四下散开,回营帐休息去了。
晏棠有些不放心李映柔,提前离开,去行宫打探她的消息。
校场上所剩的官员不多,李韶在他们身上寻睃一圈儿,意兴盎然道:“闲来无事,谁陪朕过两招?”
官员们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敢出这个头。
这正合他意,李韶微勾唇角,抬下巴示意:“苏主事,你第一年参加秋猎,就你吧。素闻苏家出过两员大将军,让朕看看将门之后的素养还在不在。”
第21章 、坠金枝
这下有好戏看了,十多双眼睛齐刷刷落在苏恪身上,让他有些难以招架。
陛下先是与他下棋,这又要与他切磋武艺,苏恪觉得李映柔真是管用,三言两语就能让他获得陛下的青睐。
他掩住心头喜悦,拱手道:“还请陛下赐教。”
“别惜力,不用让着朕。”李韶眼如弯月,示意身侧校尉拿绣春刀来。
与此同时,另一位也将自己的刀递给苏恪。
两人拉开距离,持刀而立。微风抚过,郁葱树木窸窣作响,剑拔弩张的气息陡然蔓延。
李韶眸中戾气暗涌,迅疾出手,力道之大出乎苏恪意料,几个刀风接下来,他的虎口已经震裂。
苏恪已二十有二,比天子大了五岁,然而角力之上却占据颓势,不多时就被李韶击倒在地,身上被刀背砸到的地方发出蚀骨之疼。
苏恪手扶着被踢中的肩胛骨,好半天才狼狈的爬起来。
胜负已分,李韶将绣春刀归还,拍拍苏恪吃痛的肩膀,柔声安抚道:“朕出手没个轻重,爱卿不要见怪。”
“臣武艺不精,让陛下见笑了。”苏恪神色窘迫,抬眸时偶然在天子眼中读出厌烦之意,一丝疑惑自心头悄然掠过。
“哪里的话,苏主事乃是文臣,有这一番功夫在身已经是极好了。”李韶骨节分明的手拂去箭袖褶皱,对大臣们亲和说:“行了,今日就到这里,散了吧。”
众人会意,齐声道:“臣恭送陛下!”
疏泄完心中积郁,李韶舒坦不少,健步如飞地回了行宫。进了寝殿,他摘下大帽扔给梁郁中,“长公主那边怎么样了?”
“方才臣差人去问了,竹筠说殿下刚醒过来,已经将醒酒汤送过去了。”梁郁中揣摩着圣意,说:“臣擅自做主,已经告知长公主一会陛下要过去用膳,让长公主先准备着。”
李韶闻言,勾唇对他笑笑,“更衣。”
“是。”
梁郁中唤来宫婢,为首的托着铜匜,其后跟着三个宫婢,手托赭色衮龙袍和玉带銙等。
李韶乜了一眼,眉间隐有不悦,“长公主不喜欢这个颜色,换一件。”
托衣的宫婢们应了个是,低眉垂目退出去。
梁郁中心道这些行宫的婢子就是没眼色,主子的喜好都拿捏不准,跟出去将她们训斥一顿。
甫一抬头,便见苏恪伫立在朔华宫门口。
梁郁中略有迟疑,还是走过去,微微施礼问:“苏主事,可是有事?”
面对御前红人,苏恪谦逊有礼,“梁总管,下官想求见陛下。”
梁郁中点点头,回去通传后,又将他引进殿内。
满室馨香中,苏恪一派肃然地站着,方才天子的赐教下手很辣,让他心觉不对。
少顷,他拎起曳撒,叩拜在地:“陛下,臣斗胆请问圣意。”
这人倒是聪明,李韶淡淡睇他一眼,接过梁郁中递来的雪色帕子,慢条斯理的擦着手,“爱卿既然来了,那朕便与你直说。长公主与你是旧交,朕不妨碍你们接触,但该怎么接触,你心里要明白。你可以为兄,为知己,但朕最讨厌有人想越雷池,妄图染指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