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展袖行礼,凤仪翩翩,抬头时,一双含情目牢牢盯着她,仿佛初见:
“十八。”
(三)
天女尼寺重遇那夜,闫知礼抱着她刚走出尼寺禅院不久,她就醒了。
禅院外的竹林中,不知从何处出现了三五人影,高大黑峻,沉默地横在路中间。
尼寺是梵寺,寺中常年豢养天竺力士,他却也是第一回 见到,心下觉得来着不善,手已握在了佩剑上,却被另一只手拦下。
怀中的人缓缓睁眼,语气平淡:“闫公子莫怕,他们是来接我的。”
她丝萝一样从他怀里滑下来,对面的人早已半蹲在地,她灵巧地坐上对方的肩膀,随即被单肩扛起,朝竹林深处走去。
消失前,她又回头朝他望了望,笑得狡黠神秘:
“妾身帮闫公子结了案子,闫公子可要替妾身保密,万不可泄露今夜之事啊。”
那夜闫知礼昏昏沉沉,独自回了家,心头全是她,只好睁眼到天亮。
次日,他准备好车马仆从,浩浩荡荡开赴天女尼寺,豪华车驾鱼贯而入,将坊门堵了个严严实实。仆从流水般地从车上下来,搬下一檀箱一檀箱的金玉珠宝、丝帛锦缎,惊得左邻右舍都出来看热闹。
他坐在青牛车上摇着扇子,等待所有财物都搬进尼寺之后,才掀开纱帘,缓步走下车,仪态风流俊逸,世无其二,让左邻右舍又是一番感叹。
闫知礼轻车熟路地进了禅院,瞧见苦思了一晚上的杨居士正懒散地趴在凉亭边钓鱼,步子都不由得变快。见他来,她却起身就要走。
他疾步上前拉住她:“在下今日替家中送佛资,顺路……来探望杨居士。”
京中贵人都爱布施,常常向寺院中施舍巨量财物。他今日之举,倒也说得过去。
她转身客客气气地朝他施礼,眼睛却不看他:“礼已至佛前,闫公子可回府了。”
他狡黠一笑,突然跪在地上,身后仆从也不得不跟着跪下去,瞬间刷拉拉跪倒一片。她眼皮跳了跳,咬牙伸出手搀他,却暗中掐着他手背,放低声音道:
“闫公子今日又要跟妾身唱哪出戏?”
闫知礼抬头,桃花眼脉脉含情,十二分的诚挚:“拜师。”
“杨居士在闺中时,画技就在京中闻名。在下想拜师。”
她已许久没听人提起过从前的事,面色不由微变,冷漠撒手,语气如冰:“不收。”
闫知礼不以为意:“杨居士不收在下为徒,在下只好彻查天女尼寺。” 他又凑近她,低声补了一句:“我昨日去后,翻遍案牍记录,没找到杨居士身上那一类奴印。寻常黥刺都是刻字,杨居士那个却是忍冬花。此纹样,在下只在南市的波斯胡寺见过。”
她沉思片刻,再次向他伸出手:“起来罢。”
他欢欢喜喜俯首再拜:“师徒礼行过,今后就不必如此生分了……师父。”
不好意思又整长了,下一章是杨闫番外终篇,看小闫死缠烂打边破案边撩妹。
第71章 【番外02】红尘醉(下)
(一)
她对闫知礼此举并不吃惊。尼寺中常有三教九流往来走动,缠着她的人,无非为了两件事:或想查探情报,或想与她春宵一度。
闫知礼此番大动干戈,显然是想长住尼寺,方便查探情报。至于与她春宵一度……她思及此,不禁看了他一眼,两人眼神对上,电光石火,她立马红了脸,咳了一声:
“既然行了师徒礼,进屋喝盏茶再走。”
闫知礼没猜错,这座看似平静的天女尼寺,实际是为帝党暗中交接提供掩护之地,而她正是效劳于帝党的人之一。昨夜她假意被击昏,私自泄露人质藏身地给鸾仪卫,已成一罪,如果继续与闫知礼走得太近,迟早会被除掉,而他也会有性命之忧。
自从三年前被烙上忍冬花印,宣誓效忠李唐皇室之后,她就再无退路。就算是闫知礼,也成全不了她的退路。
拉开纸帘门进了客室,里面无甚陈设,只有一张朱漆大床,层层叠叠的绸缎铺满床铺,倾泻下来,如同赤色洪流。
闫知礼的眼神暗了一暗,又立马恢复了春风满面,拿扇子指了指床:“师父,闫某困了,可否借香榻小憩片刻?”
她不置可否,站在妆台前背对着他摘钗环,黄金首饰叮叮当当掉落满地,接着是半臂与襦裙。灯光昏暗,闫知礼被她半裸的后背吓了个措手不及——她身后自颈背到腰部,用朱砂刺着一朵硕大的忍冬花。
她偏过头,用长发遮住了刺青,站在妆台前,眼里流光潋滟:“闫公子,看够了吗,记住了吗?”
这客室中四面都隔墙有耳,她每一句话都说得格外清楚:
“闫公子,别犯傻。神都美人多如恒河沙数,何必独独记挂妾身。这刻下忍冬花之人,并非闫公子所能撼动,再查下去,有杀身之祸。”
闫知礼却并未后退,反而更上前几步,走到她背后,伸出手在刺青上轻抚,如同作画。
空气寂静流转,他们听见彼此的呼吸已乱了步调。她极力稳住心智,开口阻止他再继续下去:“闫公子。”
他在她背后,语调也不大平稳:“杨姑娘此言,是出自真心?”
她毫不犹疑:“是真心。”
他放开了她,她却心中瞬间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