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皆是一片死寂,连石铭都被纪云这番惊世骇俗的话给震惊到了。
除了她,当今世上还有谁敢指着郑勇帝的鼻子这样破口大骂?看着郑勇帝青紫相交的冷脸,石铭心中出了口恶气,忍不住低声赞了一句:“好!骂得好!”
他说话的声量虽然不大,但还是被身旁的男子听了进去。转过头,男子看向他的目光里满是惊悚:“你方才说了些什么话?”
被身边人这么一问,石铭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背顿时浮起层层冷汗。
“嘿嘿,我是在夸陛下有威仪呢。”
挂了笑脸打着哈哈,石铭好不容易才将他糊弄过去,刚松了口气,余光里就瞥见角落中站着的女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石铭挠了挠头。
奇怪,这人瞧着怎么这么眼熟……
正待他眯着眼睛仔细查看,黑衣女子却倏然移开了眼。
“好啊,若陛下真的有心要杀我,我倒还觉得十分解脱,求之不得呢。”
迎着郑勇帝的滔天怒火,纪云面上毫无惧色,依旧笑得坦坦荡荡,接着道:“此前因着经营卞城的客栈,我忙碌起来,倒也没闲空去想着该如何给你添堵。”
“可如今客栈没了,我无事可做,或许哪天无聊了,也去学学你的把戏,谋个逆试试其中滋味,也是好玩,你说呢?”
一听到“卞城客栈”,石铭福至心灵,有什么东西电光火石般闪现在他的脑海中。
老天鹅,他总算是想起来了!
这个女人,就是将他误认成陪侍小厮,说话又不大好听的客栈老板娘,纪云。
就凭纪云那时竟胆敢质疑他的翩翩模样,石铭就能将这件事记一辈子。
再次想起这件事,石铭不禁在心里暗戳戳骂了句娘,觉得不够味,又暗戳戳骂了句爹,才心满意足的分神去想些别的。
长兄说过,那间客栈的主人是他的一位故人,如今看来,这位故人也就是眼前这个名为“纪云”的女子了。任石铭怎么偷眼观察,都觉得纪云和郑勇帝、太傅之间的关系微妙,三人似乎在此前就颇有渊源。
石铭之所以敢贸然打断纪太傅的话,也是因为季怀旬前几日同他说:“你只需引出个话头,不用担心没有实证的事情,因为我早已安排好,到时候会有人来帮你。”
可这纪云突然间冒出来,却并不急着帮自己取信于人,反而卯足了劲去激怒郑勇帝。
石铭沉默了一瞬,突然悲愤。
长兄派来的人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这下可好了,纪云若再这么闹下去,迟早会被官兵叉着带走,到时候只剩他一个人对面残局……
石铭着急的想着对策,众人却皆是慌了神的模样。当着帝王的面说谋逆之言,这女人铁定活不长了,可千万别连累到他们!
石铭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莫名其妙的被身旁人硬拽着一同跪下。他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登时混进了一众哆哆嗦嗦、生怕因受纪云牵连而惹火烧身的考生中:“陛下万安!陛下息怒!”
看着面无表情的纪云,郑勇帝一言不发,只沉沉喘着粗气。见了他这幅模样,没听到话,没有人敢起身。
纪云似乎丝毫不明白自己的话中所带着的意思,依旧站得笔直。
“你!”郑勇帝被她气得额角青筋暴起,怒目也随之圆睁,眼角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你当真以为朕舍不得杀你——”
纪太傅也被纪云骇的面色一变,颤悠悠站了起来,厉声喝止道:“云娘!”又转身低声对郑勇帝道,“陛下圣明,小女无知,臣还请您别与她计较。”
而看着郑勇帝磨磨唧唧的样子,石铭就知道这讨厌的女人估计今日是死不了的,悬着的心砰然落下。
真是可惜。石铭不解气的又骂了句话,才撇撇嘴,一边揉了揉生疼的膝盖,一边暗暗瞪了眼周围跪着的人。
跪你马呢跪,小爷本来该是站着的!
听了郑勇帝的话,守在门边的官兵握紧手中的刀柄,又斟酌了一下郑勇帝的话,有些犹豫要不要动手。
所以……帝王这意思……
到底是舍得,还是不舍得啊!
官兵们不由犯起了难。
可他们没犯难多久,郑勇帝又开口了。
“朕当然是圣明的,自然不会与她计较,”郑勇帝舒了口气,移开视线不去看纪云,“今日念你初犯才放过你,可若下次再见你,你还像眼下这般执迷不悟,我断不会再留情面。”
众人:“……”就这?就这!
陛下,我们若也“不小心”初犯,你定要如眼下一般,公正无私的放我们一马喔!
纪云将事情闹成这样的地步,不仅没有受到腥残的惩罚,甚至连一句实质的斥责话都没有,足以叫人窥见郑勇帝想轻描淡写将此事翻篇的心思。
无人敢出言反驳,官兵们怔愣片刻,也识趣的退了下去。
“你今日来,若只是为了能够气一气我,”郑勇帝道,“也就可以走了,毕竟我已经说了不计较今日之事,后悔也来不及。”
闻言,纪云“哼”了一声。
“少自作多情了,为了你?那我还不如为了条狗——”
郑勇帝的脸又慢慢黑了回去。
虽不知道为什么郑勇帝有意要偏袒纪云,但石铭觉得这绝对是件好事,心头顿时一喜。可他没高兴多久,又听纪云重新挑起了新的争端,全然忘了她来是为了帮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