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遥推开玻璃门进去,谢全依然等在里面。
看到她进来,眼神颤动,像是没想到她真的会来。
孟遥在他对面坐下,没有点任何东西。是长话短说的意思。
谢全明白,眼神就暗了暗。
身为行业大拿,谢全一直是个沉默内敛的人,而这些年,他愈发沉默。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道:“我是来向你道歉的,关于你的那张照片……”
“我不应该未经你同意将你的照片展示出来……后来我也将它撤下来了……”
孟遥垂下双眸,没有回应。
谢全便又说:“那天你能来,我很开心……”
“其实你可以走更好的路,你有灵气,又有那么高的艺术天赋,不应该把所有精力消耗在商业摄影上……”
见她一直没有说话,最后又说:“孟遥,那年,我真的很抱歉……”
这句道歉,他想跟她说了很多年,可是一直没有机会。
他从没想过他们还能面对面坐着,他还有跟她再次说话的机会。
“孟遥,我想好好补偿你……”
这些年,他也始终对她感到亏欠。
“谢老师。”孟遥终于开了口,眼神静默。
谢全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叫他,有些怔然。
孟遥只又说道:“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不必再介怀。上次既然我能去你的展览馆,也就说明我已经放下,所以你也可以不用再放在心上。”
谢全似乎想说些什么,她又继续说道:“谢老师,我接受你的道歉,我也很感激你那一年的教导,可是也仅此而已了。”
谢全的肩膀明显颓下。
孟遥知道他听明白了,顿了顿,终究没再多说,“希望你能保重,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当真起身离开。
那年她将他视作洪水猛兽,可是时过境迁,她早已对自己妥协。
谢全对她有所求不假,可也终究是她惊弓之鸟,一切过激了。
那年他给她发的最后一条短信就已把事情说清,她只是不愿再跟他触及而已。
她接受了他的道歉,可并不代表她已经原谅。
她来,只想听他把想说的话说完,然后,也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
至于商业摄影……
孟遥站在路口等着红绿灯,眼神闪过了些寂然。
谢全的这句话她听进去了。
摄影大致可以分为艺术类摄影和商业类摄影,谢全一直走得是艺术路线,教出来的学生基本走的都是艺术路线。彻底走商业路线的,少之又少。
更何况还是她这么一个天分最高艺术天赋最强的人。
谢全的痛惜是十足十的。
孟遥自然也喜欢艺术类摄影,可是她也知道,尘世辗转间,她大概只能走商业摄影这么一条路了。
她到不了那么高的地方。
谢全望着她离开的身影,眼神终究落寞下来。
他的那些私心昭然若揭,谁能看不明白。
五年前他拍下那张照片,一直私自珍藏着。这次举办个展,他犹豫很久,还是将这张放上。
这是一份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感情,从未见过光,从未与人知,可是在那个特殊的场合,他想拿出来晾一晾。
那是他的隐秘和晦涩,经年累月,日益弥深。
如果她也能知,那就最好不过。
他知道她在宁城的,也知道她开了个工作室,有次业内好友拿了份杂志给让他看看新近出来的一个摄影师的作品怎么样,他一眼就看出了她的风格。
他之所以将他的首次个展开在宁城,也全是因为她。
而这,她也应该早已心知肚明。
她愿意见他最后一面,也不过是想把话都说清。
不用再记挂,不用再牵累。
她的眼睛洞悉一切,以前令他着迷,如今只让他无地自容。
那年他在学校拍照,无意看到一个拿着相机的女孩坐在长椅上。
她望着远方,眼睛寂静而悲凉,他的心便被一下攥住。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明明那么稚嫩,偏偏像是历经了沧桑。
然后他一点一点向她走近,直至彻底沉沦。
……
之后的日子风平浪静,再没有人出现,也再没有人打扰,一切就像回归正途。
似乎一切又变得枯燥无味,孟遥却觉得这样就好。
她只想就此过一生,不要再起半点波澜。
她没想到费明议很快又会出现在自己的世界。
十二月的时候,天气变得更加寒凉。
孟遥早早来到预约好的宫廷酒店进行拍摄。
今日是婚纱主题的个人写真,室外拍摄,所需时间会很长。
客户是熟人,名叫沈曼真,已经找她拍了好几回。
原是服装设计师,创立过自己的小众品牌,现在即将步入婚姻。
拍摄过程一切顺利,时间持续到了下午四点。
还剩下最后一组照片。
客户换上最后一套婚纱准备就绪,孟遥调整出最好的角度按着快门。
正拍着,视野里有人坐了下来,就在她边上十几步远的距离。
——边上放着几把椅子,供她们休息时坐着。
她的手瞬间顿住。
坐下那人穿着剪裁合体面料挺括的黑色大衣,里面是件熨帖的黑色毛衣,微微靠着椅背,穿着同色裤子的两条腿交叠着,无比修长。他的神情散漫,嘴边噙着笑,面容被黑色衣服衬托的更加白皙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