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令仪!”
赵西源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却见雪里的人缓缓回身,她仿佛是看到了自己,又像是透过自己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弯弯的眉眼里流淌着温柔的笑意,继而如一只折翼的蝴蝶一般,翩然飘落。
“卫令仪!卫令仪!你睁开眼,你看看我啊——”
卫令仪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好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有点累了。
五年后。
春风吹绿了云京护城河边的两岸,一夜之间,树头的新芽悄悄长出,巷子口的孩子们唱着童谣,酒楼上的人瞧了一眼,笑着阖上了窗。
“这酒楼的位置闹中取静,倒是个好地方。”
“真没想到皇兄这样的大忙人,竟还有时间跑这儿来和我们喝酒。”贺熠躺在窗沿上瞧他,右腿自然垂落慢悠悠地晃荡,手中的琉璃酒盏光华流转。
他扬起头,晶莹的酒水汩汩流入他的喉间,琉璃绚烂的光芒倒映在他的侧脸,勾勒出姣好的轮廓。
贺旻端起酒盏小酌一口,一面道:“难得的忙里偷闲罢了。倒是赵西源,听说你从旁支抱了一个养子来,如今瞧起来还不错。”
“哎喂。”贺熠翻身做起来,“你可别想打这个主意,你若是不乐意坐这个皇位了,皇弟我还在这排着队呢,后头还有个裕和王呢。”
“那你留在云京当皇帝,南边的那位你若是舍得,朕也没意见。”贺旻白了他一眼。当年也不知道是谁,加封大典都不来,自己单枪匹马地就去了南疆。
“好了好了。”赵西源见气氛一时间凝滞,出声打岔道:“皇后娘娘身子还好吗?”
“母后一直不大好。”贺旻闻言神色微变,声音也显得沉闷,“她走了以后就……”他长叹一口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卫令仪之死的消息传到宫中,太后便重病了一场,醒来之时精神已不大好,眼下已是油尽灯枯,所剩时日怕是不长了。
“咚咚咚。”半开着的厢房门被人轻敲了几声。
赵西源往外去看,却是一名端着酒水的布衣女子。纵然是荆钗布裙,却也难掩清丽绝秀的容色。
“民女见过靖国公。”那女子进门后屈身福身道。
“你是?”赵西源虽觉得有些眼熟,却着实不曾记得这么个人物,不由地反问道。
“民女名唤柯乔。”女子回道。
“是你?”赵西源倒是有了印象,“你不是……去了庄子上吗?”
“是夫人将民女放走,又遣人将民女的契书相赠,还相赠了一百两银子。”柯乔恭敬地回道,“我便在此地盘了一间酒馆下来营生,美酒为友,琴声为伴,倒也颇为有趣。”
她一面说着一面抬头问:“不知夫人如今可还好?这一百两银子,还请国公爷收下,民女一直想归还给夫人,却没有机会。若是日后夫人愿意,不知可愿见民女一面,自当当面感谢。”
赵西源一时怔忪,他看着柯乔递上来的、用红绸包裹地整整齐齐的一包银子,微微张口,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柯乔见堂间一霎时安静下来,不由得有些诧异,“可是民女说错了什么话——”
“没有。”赵西源忽然开口打断她,伸手接过,“本公会帮你转告她的,令仪她一定会为你高兴的。”
贺旻抬起头来看他,只见赵西源笑容温柔,就仿佛那个人从来没有离开过。
大烨仁帝旻,继位五年,无后。
仁帝六年,太后白氏毙。仁帝伤心欲绝,遁入空门,传位于裕和王。
☆、天地因果
“王爷、王爷,该醒醒了。”
卫令仪悠悠转醒,她睁开眼,却见着筠书的脸庞。
“王爷若是想睡便多睡会儿。”琏碧端着梳洗用的铜盆从外头走进来,一面嘟囔道,“反正自从王爷嫁过来,这府里便没人有个好脸色,”
卫令仪慢慢坐起身来,她看着筠书与琏碧,神思恍惚。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卫令仪揉红了眉心,看得筠书不由得上前拦住她。
“王爷,您怎么了?”筠书问道,“今日可是有些不舒服,可要请医女过来一趟?”
“不必。”卫令仪摆了摆手,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这个梦尤其的长,仿佛已经睡了许久,她清楚地记得那每一个日夜里颠倒乾坤的梦境,也记得漫天的飞雪间,那个人抱着自己悲伤绝望的神情。
卫令仪忽然若有所觉地仰起头,床帐上的鸳鸯交颈明亮鲜艳,精致绝伦。
“赵西源呢?”她忽然问道。
“您说的是……国公爷?”筠书怔了怔,王爷一直不喜那个国公爷,因此也鲜少主动提起他。平日里王爷的性情总是略沉闷些的,今日却不知为何大为不同。
“国公爷许是在忙着。”筠书斟酌片刻道。
院内响起阵响动,琏碧掀起帘子去看,朝着帘外说,“你且先放着吧,夫人今日刚起,还没梳洗呢。”
“是。”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年纪略长,像是府里的嬷嬷。
卫令仪心头一怔,她猛地站起身来,大声道:“门外的可是常嬷嬷?”
外头的人似被吓了一跳,她结巴地道“哎,是、是奴婢。”
这一切……这一切!又重来了一次!
那一场场的梦境,一次次的死亡,或许……都是她曾经历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