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程三个小时,下了高速路口,还有十多公里蜿蜒县道,一路落差,到了一个盆地,远眺山腰满是竹林,更高处是各种原生树林。
玻璃温室的穹顶很明显,折射着光线,异常的现代。
齐越停车在半道上,摇下车窗,说:“这才是盈利的。”
丛云往外看,原来依着山的河谷边,修了一座小型水电站。
齐越说:“小舅舅二十年前投钱修的,很多河流水位下降,电力产出不足,但他买的这一座,水量丰沛,水流落差大,输出很稳定。”
丛云说:“你小舅舅物理挺好的,水能电能,热能生物能,转着玩。”
齐越笑了,说:“谁叫小舅舅有钱又有头脑呢。”
车子沿着咖啡树林,开进可可园,停在一栋乳白色小楼旁,奶黄色窗绿栏杆,更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风格,看着很清凉。
管理可可园的年轻人,叫嘉木,姓什么就不管了,今年新来的,上一任管理的是他叔叔。
嘉木这人很不寻常的斯文,看着不应该呆在可可园里,应该去哪个研究所。
嘉木听说齐越要来,站在楼下等候,先和叔叔电话确认了,再领着齐越和丛云往楼上套房放行李。
房间整洁宽敞,书柜里只有几本藏书,丛云问:“这是原版书?”
齐越说:“估计小舅舅哪年随手买的。我们去温室看鹦鹉,有一只叫早春的,今年应该二十岁了,不知道还活着么。”
嘉木说:“还活着。”
齐越说:“那一会正好看它去。”
嘉木点点头,下楼去了。
小楼背后有一个大仓库,有许多小巧的加工机器。
齐越带丛云去储藏间,看加工好的咖啡豆,可可豆,腰果……
丛云看产量也不多,就是闹着玩的植物园,倒像一个神秘的避世地方。
齐越说要熬点巧克力来吃。
他拿了一罐可可豆,到开间小厨房,用小机器将可可豆去掉脆壳,露出光滑圆润的豆子,他拿几粒给丛云闻,好香。
齐越说:“我小时候常来玩,一切还是老样子……我给你做心型巧克力。”
丛云看他熟练地捣碎可可豆,又研磨成可可粉,熬成滑腻腻的可可酱,空气里的香甜更浓郁了。
齐越用小勺子沾了可可,问丛云:“加了糖的,要不要先尝一点?”
丛云点头,齐越喂她吃了一口,自己也尝了一点,笑着说:“这种果实就是太邪恶了。”
齐越用模具做了各种形状的巧克力,当然也有心形的,放进冰箱凝固。
趁着空闲,两个人沿着咖啡树石子路散步,咖啡豆也有成熟的,一串串红色果实,齐越说品质很一般,毕竟水土不合适,价钱就是不亏不赚。
到了玻璃温室,里面一切都很繁茂,进门就感觉扑面的热气,常年开花的翡翠葛藤蔓,可可树的果实垂坠着,莲雾山竹胡椒藤,芒果树榴莲树等等,鹦鹉也养在这,从高处飞下来,齐越躲开了,说:“它力气太大,肩膀都得被它抓破。”
丛云简直不能相信这种地方的存在,齐越牵着她的手,说:“伊甸园大约就长这样。”
丛云感觉身上蒸腾着冒汗,周围混合的果香,也抹去了时令。
她觉得温室代表了匪夷所思的喜好,住在这里的植物也是傻傻的,误以为自己还在热带雨林。
齐越看她往后退了一步,问:“不喜欢这里?”
丛云说:“我想回房间。”
他知道她不自在的时候,就会想躲回房间。
他说好,带她回去,鹦鹉扑棱一声,又飞过去,更是稀奇古怪。
丛云说:“温室里的植物都在看我。”
齐越摩挲她的手指,说:“害怕吗?”
丛云说:“我怀疑自己也被控制了温度,雨水,光照,还有各种际遇,让我按某个轨迹走,完全跳不出去。”
齐越安静地听她说话,说:“明天我们去山顶看日出,太阳能给人强有力的掌控感。”
丛云“嗯”了一声,两个人回房间歇着,百叶窗门都敞开着,她枕着他的手臂卧着,他哼轻轻的歌,她问:“你小舅舅为什么想建这个地方?”
齐越说:“他想试试能不能培育高品质的咖啡豆,但人不胜天,就算了。”
植物不好驯服,人倒是可以热带寒带乱走的。
第二天早上,丛云和齐越凌晨五点醒了,他下楼找了一辆摩托车,给丛云戴上头盔,自己也戴着,两个人出发去山顶。
车灯照着县道,一束短短的光,一边是树木峭壁,偶尔有溪流声,一边是深峻河谷,丛云搂紧了齐越的腰。
她在某一刻,感觉到自己依附着他,主动放弃了独立性。
山顶并不远,半个小时左右到了,石头沾着露水,两个人站着等,天边一点橘红色,一点点渗出来。
齐越递了一块巧克力给丛云,心型的,丛云笑着啃,她怎么无理取闹,他也不觉得扫兴,让她有点吃惊,也有点快乐。
等太阳光芒万丈地升起,她就要做一个新的人了。
两人看完日出,下山赶上正月里舞龙的队伍,锣鼓喧天,本来有点俗气,但最后龙散了,人群围着街心临时搭的高台,两个穿黑色绣花衣的年轻人,一个戴着红龙面具,一个戴着青龙面具,正在跳神秘的傩舞,姿态非常轻忽,彼此借力翻腾,时而回望,时而倾倒,很有祭祀的意味,要是夜晚来看,火把烟雾缭绕,更像原始的巫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