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医眼中有复杂的情绪,半日只淡淡道:“大概疼痛才会提醒他,自己还活着吧。”
听到脚步声,翠姜忙着就要下床,却被霍云自棉被中拉住手,因为臂膀扯痛,口中嘶嘶有声。
“你干什么?胳膊有伤就别乱动。”翠姜顾不得已经进门来的晏医,起身去检查霍云的胳膊。
一经接触,翠姜的手抖了。
晏医从昨晚就一直在提醒她不要触摸霍云的肩膀,因为每碰一下他便会如刀剜一般疼痛。
现在翠姜明白晏医的警告是因为什么了,那是一种不能接受的触感,好像其中的骨尖随时会割破他的皮肉刺出来一般,尤其是霍云越发消瘦之后,那里似乎是竖起了三五利剑……
翠姜肯定,这里从前不是这样的。
曾经在自己咬着牙忍耐他时,这里是被自己攀附过的,那时,并没有如此可怕的起伏,如今这哪里是起伏,是已经不堪了,不堪的嶙峋伴随着不堪的疼痛!
“霍云。”
翠姜的眼泪落在霍云的胸前,只换来他寻常的笑容:“没事儿,只要你别再跑,我不动弹就不疼了。晏医的六方药霸道得很,只要喝下去,一时半刻就不疼了。再过三五夕,连骨头都好了。”
晏医自进门便看到了两个人,自然也听到了霍云的话,走过来把药盅递给翠姜:“他没有撒谎。”
翠姜看着晏医,眼中崩出感激和惊喜,忙伸手接过药来。
“除了一句……”晏医看着翠姜的喜悦,眼中闪过一丝苦涩,紧随霍云。
霍云的眼中同样有晏医,还有难得的温暖,却又轻轻摇了摇头。
为着这难得的温度,晏医终是湿了眼眶:“除了……除了不会那么快好的,总要过了冬天,过了腊月,过了腊月会好一些。”转身离开,晏医随手带上了房门,犹自拎起草药篓走入薄雾深寒之中,却忘了已是深秋,草木早已凋落。
房中,翠姜有些狐疑,一勺一勺地将药喂到霍云口中,一边小心翼翼看他的神色。
喂到第三勺,霍云实在忍不住笑,推床坐起,将翠姜手中的药碗抢过去,一扬头将药全数倒进了口中。
“你,你能乱动吗?”翠姜拿着勺子,手足无措地看着霍云把药喝完又自己侧身把药碗放到一旁的高几上,全然忘了帮忙。
“若是这都不能动,那接下来还能做什么?”目色迷离,霍云忽然凑近翠姜,捏住她小小的下巴,就要吻上去。
“你别闹,刚还昏迷不醒,醒了就这样。”翠姜有点恼,又舍不得恼,向后躲了躲。
不想霍云竟不放手,整个人都追随了过来,声音低沉而嘶哑:“别躲。”
“霍云。”翠姜推开他,使劲摇头,“不行!你不能动。”
霍云呼了口气,稍用力掐了一下翠姜的脸:“那……你来。”
天色大亮的时候,翠姜笑着将煮好的红枣粥端了进来,看着没好气的霍云躺在床上盯着顶帐发呆,一副预谋没达成的“委屈”的表情。
“要是肩膀不疼了,起来吃点粥吧。”翠姜笑道。
霍云没说话。
“起来吧。”翠姜哄道,走过来,却在床沿三尺外停住。
霍云的脸色确实正在很快的恢复中,正如他自己说的晏医的药是他用惯的,十分有效。又或者是因为,他现在心情很好。
“你过来。”霍云坐了起来,稍稍扬脸。
翠姜笑着不动。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翠姜看着他正经了一些,倒也不像诓她过去:“有正事啊?”
霍云想了想:“算是。”
“什么叫算是?”翠姜嘟囔着,“好吧。”
翠姜凑近霍云身边,坐下来,认真听他说。
“不要很久了……”霍云握着翠姜的手,闲闲地编排着她的手指玩。
“什么?什么不要很久了?”翠姜感觉他的手暖了。
“我们一直在做的事情……也许就要有结果了。”霍云道。
“真的?”翠姜又惊又喜。
“嗯。”霍云不想她这么开心,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她的脸,又忍不住送到口边亲吻。
这一吻颇有停不下的趋势,翠姜忙推开来:“好好把话说完啊,真的要结束了?难不成薄宏定一倒,东靖有所异动?”
霍云知她聪慧,一笑:“当初胡为添倒台,裘凤城便已对东靖王存了戒心,要知道,你那时可是……”霍云有点儿说不下去,脸色也不好看。
“好了,早就不是了,从没是过。”翠姜娇声道,知道霍云对裘凤城从不屑一顾,对裘凤游却总是有点儿愤懑的,终究当年……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抗拒裘凤游。
狡黠敏锐如霍云,他怎会不知?
听翠姜一说,霍云只好按下,接着道:“对于胡为添的倒台,其实裘凤城一直都不甘心,一来是他们的母族关系,二来胡为添虽然是咎由自取,惹了众怒,不得不身败名裂致死,但是他对裘凤城来说却是衷心的。他一直都在向皇帝进言,要早除薄李一派,更要压制削弱乃至彻底毁掉东靖,这虽然给初初登基的裘凤城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但是不得不说,这样的念头其实从来不曾间断于裘凤城的心里。终究裘凤游也算得他的杀母仇人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他怎会不恨?只是那时他羽翼未丰,心力不足,可如今薄宏定已除,三司财户大权落回了皇帝手中,李记又一病不起……枢密使的兵权如今由管兆旌代行。如今,在裘凤城的心理大势已全然倒向了自己,正是心得意满,要预备寻仇的时候了……他现在需要的,不过就剩一个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