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不过是一小段时间,便已物是人非。她再站在这里的时候,像是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素手一抬,在门框上轻轻叩了两下。
里头的人似乎愣了一愣,须臾之后,才开口:
“进来。”
声音很熟悉,不过,添了几分虚弱。
阿谣抬步进了门。
从前她也来过几次,不过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样,觉得这间寝殿这样空荡。
像是除了空气中点点的药香和血气,没有半点儿东西。
许是因为今夜下雨,寝殿里还有些凉。
阿谣站在门口,隔着屏风,远远瞧不见床榻上的人。
良久,才听见床榻上的男人开口,声音极轻,不过语调稍扬:
“来了?”
还没等阿谣应是,便听对方又道:
“到这儿来。”
她今日能来这里,他知道,他们之间,有了转机。
阿谣缓步走到床前,伸手摘下头上带着的帷帽。
视线由下及上,从榻角,一点点落到榻上的男人身上。
只见床榻上的男人半倚在床头,只穿了身薄薄的中衣,右手臂缠着绷带,只露出几根骨节分明的手指,素来高高竖起的发半淌,面色是重伤的白。
尤其是双唇,白如纸色。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眼带着探究之意,缓缓看过来,那是上位者特有的姿态,气定神闲地晲着她。
只是,视线胶合的一刻,男人的眸子还是不禁微不可查地一震。
他没想过他会这样想她。
想到她现在出现在他的眼前,会让他有一种美好得不真实的感觉。
男人拍了拍身侧榻边空出来的位置,声音泛哑:
“坐。”
阿谣没过去。
只是自顾自伸出手,从袖中掏出一叠纸来。
确切地说,那是银票和地契。
她淡声说:
“臣女是来还殿下替我赎身的钱的。”
她说着,便将手中的银钱递上去。
对方却没有接。
只直直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的心思看穿。
“殿下收下,臣女还有话要说。”
男人将她手里银票地契接过,就这么随手放在榻边。
全神贯注只在她的身上。
她声音低低,也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
“别再救我了,银钱可以还,殿下救我,我还不起的。”
阿谣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已是低如蚊蚋,也不知对方听没听的清。
她还在酝酿着二哥的事如何开口,才能让对方将她的感情信以为真。还未想好,就听见男人问:
“阿谣,我们还能,重新开始么?”
裴承翊一阵阵地喉头发涩,他看着许久未开口的阿谣,倏然间有些怕她开口了。
干脆又出言转了话题:
“你二哥的事,孤听说了……”
“我不想嫁给桓王。”
他的话被她生生截断,就听她倏然吐出这么一句。
四目相对,又俱是一愣。
男人顿了一下:
“你说什么?”
“我不想嫁给桓王。”
她又重复一遍,晶晶亮亮的眸子对上他的,一字一顿,
“可我,一点法子也没有。”
男人没说话。
就在阿谣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对方什么态度的时候,倏然之间,手腕一紧,被男人灼热的手掌包裹着,即便是受了伤,他的力道也大得很,然后便天旋地转一般,阿谣被拉着跌坐到床上,身后的男人从身后覆身,长臂紧紧将她箍在怀里。
初夏衣衫单薄,她只穿着薄薄的纱袍,他更是只穿了中衣。纤瘦的背贴上男人滚烫的胸膛,炽热的温度穿过衣裳缓缓透过来。
阿谣整个人,都被他带着伤重虚火的灼热气息包裹着,把方才从雨夜里裹挟进来的凉意一扫而空。
她听见他覆在她耳边,低声轻语:
“有我在。”
气氛沉寂了许久,男人甚至觉得自己拥着她的手在微微颤着,不真实。
他想了好久,才又哑声补上一句:
“可是谣儿,天底下没有白得的午餐。”
阿谣心中一惊。
却也不太讶然。这才是她认识的太子爷,事事谋算,从不做赔本的买卖。果然如她所想,前些时日他到她面前委低求合,也不过是暂时昏了头,如今头脑清醒了,还是要同她算计。
她伸出手,用足了力气拂开他箍着她的手,然后又低下头,径自去解衣扣。
一如从前的时候。
她开口,不无讽刺:
“自然,如果殿下此时,还有余力的话。”
她是在讽刺他都伤成了这样,竟还在想着那些事。
心中有屈,有恼,有恨……却也只能暗暗安慰自己。
总归她这副残破身子,他早已要过了,如今多几次,好像也没什么分别。
能救了二哥,是她赚了。
不过很快,她解衣扣的手就被男人的手按住。
阿谣被强迫着回过头,对上男人那双渐近猩红的眼。
他的眼里明晃晃写着受伤。
涩着声问她:
“孤在你眼里,就是这种挟恩求报,沉湎淫逸的小人么?”
“臣女不知。那……殿下方才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