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二姑娘,你回京城罢。 ”
似乎是这一顿午膳的时间, 让他的头脑终于清明。言语之间,又恢复成素日里冷面无情的太子殿下。
好像方才的温存全然不作数。
阿谣默了默,才低声问:
“为何?”
裴承翊张了张口,却半晌没说出话来。又是顿了许久,才终于说了一句:
“这是,命令。”
是皇太子对官家女的命令。
是太子与姜二姑娘。
不是裴承翊和阿谣。
“原来你我之间,从来就只有冰冷冷的命令吗?”
“我们就不能坐下来,好好地说话吗?”
这是第一次,阿谣在裴承翊面前,这样直白地问出来。
从前她是将他放在心上,将他当成自己最倾慕的男子,可更将他当成高贵不容侵犯的皇太子。
所以他们两个,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剖白过彼此的心意。
面对阿谣这样直白的质问,裴承翊有些不知怎么接。
就在他怔忡的片刻里,阿谣又问一句:
“殿下是怕,耽误了阿谣,对不对?”
若说方才那几句话问的直白,那这一句,就是直直往心窝子戳了。
一开口,就将他的心思说透。
然后是四目相接,良久,他才咬咬牙开口:
“是。”
“孤就是怕耽误了你。”
裴承翊挪开眼,不再看阿谣,只是静静盯着地上一块素瓷,继续说,
“你回到洛阳城,有你父兄庇护。顾随也好,其他什么人也好,总归,你找一个清白人家,真心待你好的……夫婿,嫁了吧。”
以她现在的家世身份,以她父兄之能,定会替她寻一个好人家,做谁家的正头娘子,也都比跟着他的时候要好。
裴承翊后知后觉地发现,阿谣跟着他,就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
可能,他们二人终归是不合适。
脾气秉性不合适,相遇的时机也不合适。
所以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就像,这一回。
她能不远迢迢来扬州府,不管打的是什么名头,其中的意思也再明确不过。
可是他又伤了手臂。
不知几时能好。几与废人无异。
他已经耽误了她大好年华,哪里又能继续这么耽搁下去。
还不如早些放手,也好还她自由。
听着裴承翊这些话。
尽管阿谣有意控制,却还是在他面前红了眼眶。
再开口的时候,已是哽咽着:
“你说的这些,可都是真心话?”
“……是。”
“好。”
阿谣深吸一口气,应下来,
“我会如你所说,回洛阳,让我娘安排一门婚事。”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男人的眸子一闪,似乎隐有期待,不过只一瞬,那期待的花火便一闪即逝。
再也不见踪迹,无处可寻。
男人的神情又暗淡下来。
不过却还强忍着,做出一副宽和洒脱模样,清俊的面容上,挂着一丝略显僵硬的笑:
“到时叫人知会一声,东宫自会为你,添妆。”
阿谣不知道眼前的男人说出这话来的时候有多艰难,她只是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刚辗转被拐到广云楼的时候。
那时日子很苦,她是个没什么利用价值的烧火小丫头,鸨母待她很凶,平日里从未不给她吃什么好饭。
总是让她吃剩饭剩菜。
那时候阿谣觉得世上最好吃的,就是厨房里做糊了的锅巴。
锅巴没有人要,她就自己偷偷吃了。
此时此刻,她突然就想起了那些锅巴的味道。
就像现在一样,很干,很苦。吃下去的时候剌得嗓子又疼又涩。
偏又噎在喉头,上不去,也下不来。
“好。”
她又应下来,也学着他,做出一副洒脱模样,
“那就先谢过太子殿下。”
然后便是久久的沉默。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气氛冷得,像是冬日里窗子上结的霜花。
“最后一次。”
阿谣想了好久,才突然开口,冷不丁说了这么四个字。
直说得身旁的太子爷都愣了,直望着她。
她这才板着脸,十足正经地淡声解释道:
“此行,便当做你我最后一次单独见面。殿下从前,现在,都救过我,殿下厚恩,阿谣还不起的。剩下这几日,便让阿谣照顾你,可不可以?”
似乎忧心他不允,她又补充:
“用不了几日的。待到江南水患疫症见好,我就走。”
“日后洛阳再见,殿下还是殿下,臣女还是臣女,楚河汉界,彼此分明。”
“好。”
听着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终究是应下来。
也许……是因为,遵循了他心中最强烈的那个声音。
明知这个决定做下,他可能要再一次艰难地说服自己放手,可最终,还是固执地选择了。
罢了,饮鸩止渴,他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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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日子,阿谣便直接在这扬州府衙住下了。
她住的是裴承翊之前住的那间正房,他则还是住在她隔壁的小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