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岑点了点手下的册子,继续道:“这个时候能神不知鬼不觉将这名册塞进来,可见定不是其中任何一派。陈二公子不想知道谁的手笔?”
原是陈兄,现下突然又变了,陈宴听完,眼眸却是已经淡下:“无论谁的手笔,不过是想在这把火上浇一顿油,叫谁都讨不上好来。”
“陈二公子分析得通透,不如猜猜这本名册,谁人送来?”
陈宴未答,倒不是被他唬住,只是他此番当真并不确定,会有谁能这般筹谋。蒋岑说得很是,此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这般行事向来不会是激情而为,定是筹谋许久。
东宫,皇后,甚至三殿下,任是谁,似乎都没有理由。
“陈兄用茶。”屈南栖推过杯盏,“茶水是一步步泡出来的。”
是了,茶水是一步步泡就的,筹谋也是。今日是送一本名册,就还会有下一步,下下一步,目的,才是最紧要的。
那名册被蒋岑压着,陈宴终是伸过手去,轻轻揭起。每一个名姓,到任,所做,甚至连生辰都清清楚楚,只是这一目十行下去,皇后的人有之,东宫的人有之,落到了那最后一个,终是凝住。
外头淅淅沥沥又下起雨来,雨势良久不减,倒是越来越大了。
窗口已经捎了些雨水进来,晕在窗前人身上的衣衫,推门进来的女子唤了一声:“夫君,落雨了。”
“嗯。”窗前人回身,眉目和煦,看见她手中汤盅,“今日做了什么?”
“是夫君喜欢的豆腐羹。”女子将汤盅放下,“父亲他们还未回府,晚间不好多食,就些小菜,简单些,可好?”
“好。”男子扫了扫身上雨水,关了窗户过来,“一场秋雨一场寒,改明儿多几件新裳,二弟大婚在即,你如今便就是陈家主母,该当盛装。”
“夫君说得哪里话?母亲虽是……有父亲大人在,我哪里能当主母来着?莫要胡说了,过来用饭。”
“好。”
女子替他布了菜,问道:“对了,近日二弟去了司吏监,见得少了,不知道可还好来。”
“夫人不必忧心,二弟大了,该当己任了。”
“这府里头啊,虽是人不少,可便就是你们男人多了,冷清的很。”女子说着便又叹了口气,“往时三妹在府里,到底有话说,如今呀,光是我一个人里里外外的,说话的人都没。”
“夫人辛劳,过些日子宁家小姐嫁进来,应是好些。”
“夫君说的是这个理,可那宁小姐……”女子摇摇头,“罢了罢了。”
男人搁下筷子:“怎么了?”
“没什么,你快些吃吧。”女子又替他盛了一碗羹汤,“不过是觉得宁家小姐话也是少,每每见得我去也不是很开心的模样。”
男人顿了一刻,复道:“无妨,一来生疏,二来,许是心里惦记二弟,心思不在吧。”
二人说着话,屋里亮着烛火,倒似是这陈府里唯一的暖处。
蒋岑眼见着面前人目光划过,最后复又轻轻合上名册,原路放回他面前。
陈宴淡淡道:“蒋兄想说什么?”
“陈二公子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要将这名册悄悄拿出来?”
“蒋兄刚刚说了,便就是以此物与我换一个诚心。”
“不全是。”蒋岑摊开那册子,“我看这全册一一细数,其实为的不过是一个你罢了。你瞧瞧这记录——便是连你何时伤的腿,何时进的陈家,都一清二楚呢。”
“蒋兄故意来讽我的?”
这一次,却是屈南栖先开的口:“陈兄误会了。”
陈宴转了轮椅缓缓退了一步:“事到如今,我倒是没什么好哄骗你们,此前保下秦小姐从狱中出来,便是我送你们二位的礼。其后蒋兄夜探三殿下等,在下应是都有真心相帮,如今蒋兄却是想——离间我与大哥么?”
“你不是聪明人么?聪明人怎么脑子也能进水呢?”蒋岑突然道,伸手扣了扣桌面,“这叫离间?对我有好处?”
“不然?”陈宴冷了面看他。
“这儿是你的生辰时间,还有你进陈府的时间,陈二,你是实实在在的陈二,不是皇子。”蒋岑与他道,“你此前有所谋,怕是连你自己也曾以为自己是皇子吧?”
“我倒是不很确定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自己乃是陈太师亲生,并非皇子。但是你如今放手,除了因为这个原因,怕是与你大哥所想,并无二致!”
陈宴不答。
蒋岑逼近一步:“你当陈绍德这些年对着一个这般偏心的爹爹,他心里没数么?他贵为太师之子,应是名声在外,可你看这些年,外头哪里有他丝毫地位?为着什么你现下还不知道么?”
“陈二,有你爹一个疯的,已经够了。算起来荣皇后是你生母,若非是她,他娘也不得郁郁而终。他怕是早就已经是皇上的人,为的不过是你们东窗事发之时,他能守住你们陈家最后的底线,免落个九族伏诛。”
“你又如何知晓?!”
蒋岑哼了一声:“你哥能记下这许多事情,还能蠢到一行害你,一行叫你瞧见他的人?那小厮脚步声都没,为何偏非替你关门,叫你看一眼?你今日定也是寻过这册子的,被我先截了才没拿到手。”
“陈宴,陈绍德这是最后一次敲打你,用他的法子救陈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