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铮有瞬间的恍惚,但很快就清醒过来,沉吸一口气,不轻不重地搁下茶盅,眉头皱起。
一旁的大爷,拘谨地放下筷子:“二弟,怎么了?是不合口?”
顾铮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那个和绾绾长得像的姑娘是他的妻侄,顾铮抿唇:“无事。”
大爷低声说:“二弟,别怪我多嘴,你和母亲因什么产生矛盾,我也不知道,但母亲年岁……”
顾铮拦住他的话,反而聊起公事:“大哥,南边漕运陛下有意指京官巡查,不知兄长可否留意。”
“二弟的意思是……”这是个肥差,大爷眼睛一亮。
顾铮淡淡地说:“明日大朝过后,大哥去我那儿详聊。”
大爷连连点头,也不在劝顾铮和顾老夫人服软。
顾铮垂眸看杯中的茶汤,在抬头看厅内,看那双眼睛的主人。
浅笑嫣嫣,温柔灵秀,这世上会有两个身份经历不同,气质神情相似的两个人吗?
顾铮心中清楚这个答案。
但在听说幼安给裴家下了帖子的时候,他愣住了。
与冷清的卫国公府不同,这偌大的熹园正经主子只有两个大人一个幼儿,却好像格外的热闹。
顾铮阔步走到周津延书房。
周津延慵懒闲适地倚靠凭几半卧在坐榻上看书,在寻常不过的画面,但与往常不同,他身侧多了一个漂亮的幼儿。
睡醒后的惟哥儿精神尚好,趴在周津延身旁,仰着软软地脖子看着被推开的屋门。
三个多月大的惟哥儿生得及其漂亮,一双黑白分明水润润的狐狸眼盯着顾铮,白嫩嫩的小脸因为他的动作涨得通红。
顾铮呼出了一口气,微蹙着眉:“他这样没事儿吗?”
家中虽有子侄,但顾铮对这些幼儿也并不了解。
周津延丢开书,看他儿子:“他累了,会自己趴下。”
顾铮看了眼周津延,心中觉得他不太靠谱。
周津延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勾勾惟哥儿软绵绵的下巴:“表演一个。”
惟哥儿眨巴眨巴忽闪的大眼睛,“啊”了一声,小脑袋一垂,趴在了坐榻上,发出闷响。
周津延冲着顾铮扬扬眉。
顾铮:“……”
唇角微抿,有些无奈。
周津延让他坐,俯身把倒在铺着厚厚的垫子上,起不来的惟哥儿抱起来,动作熟练,手指捏着乖乖趴在他肩头的惟哥儿的小手:“怎么过来了?”
“幼安在吗?”顾铮低声问。
第117章
番外
“容太妃给您拿来了许多书呢!我先放到书柜上,等夫人身体好些了,您再看。”素月整理了幼安送来的包裹。
阮绾背对着素月,侧身躺在躺椅上,望着窗外。
她点点头,轻轻地说:“好。”
夜色降临,窗外昏黑,即使阮绾嘴角微微上扬,也无法掩盖她往日笑盈盈灵动的杏眸现在如同夜色一般暗淡无光。
她想她可能等不到善善的生辰礼了。
听她沙哑虚弱的声音,素月收了笑容,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蹲在她身前:“等过会儿夫人喝了药,我再去书房收拾。”
阮绾想开口说不用,喉咙忽而痒得厉害,怕幼安担心,之前她一直尽力忍着,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素月端起温水站在一旁,红着眼看她。
阮绾一手撑在躺椅上,一手攥着绢帕捂住唇,面色苍白,额头冒着虚汗,纤瘦的肩膀微微颤着。
“夫人。”素月将茶杯往前递了递。
阮绾吃力地喘着气,捏紧绢帕,藏在手心中,抬头朝素月笑笑,接过茶杯。
素月瞥见她唇角的鲜红的血丝,愣了一下,飞快地移开目光,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转身哽咽地说:“我去看看,看看夫人的药有没有煎好。”
出了门,再也忍不住地哭起来。
阮绾看着她的背影,将茶杯放到一旁,掀开身上的毛毯,走下躺下。
就这简单的动作,她都做得吃力,阮绾扶着桌案,胸口猛烈起伏着,她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拿出她让素月收起来压在箱底的箱子,和年初新得的那只兔儿灯。
坐回躺椅,又是一阵儿咳嗽,看着素白的绢帕上的血迹,她抿了抿唇,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打开箱子,里面尽是些小玩意儿,都是顾铮这些年送的,有陶瓷娃娃,木雕白兔,黄胖……
都是些小孩子才玩的,她便以为她是沾了府里那几个孩子的光,后来明白了他的心思才隐约察觉到他是想送给她,又怕别人非议才每次都五房一个不落的送礼。
阮绾手指轻轻地摸了摸其中一种抱着玉兔的瓷娃娃,杏眸弯弯,脸上全是满足,但一颗泪珠顺着她的眼角落下。
阮绾手指拂开泪珠,深吸一口气,放下箱子,拿起放在身旁的兔儿灯。
这只和被她不小心弄丢的那只还是有些不一样的,那只兔儿灯上的兔儿画像三瓣嘴巴是咧开的,而这一只嘴巴抿起,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阮绾指腹沿摩挲灯罩,眼睛渐渐模糊,一颗颗泪珠子打在纸糊的灯笼上,将它浸透。
她提着兔儿灯,慢慢地将它放到脚边的炭盆里。
阮绾不知若等她死了,这些被她细心保存的东西会不会给他添麻烦,但只要有一丝可能,她都不能让它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