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倒被儿子问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一双眼紧盯着儿子罢了。
绵宁见额娘气恼,心下也不得劲儿,想了想,还是撩袍跪倒,“额娘近来与小额娘那边不睦,儿子都看在眼里,心下也并非不明白。”
“儿子终究是额娘的儿子,儿子的心底下又如何会不向着额娘去?故此儿子已然与小额娘那边拉远了距离,额娘应该已经看在眼里。儿子还请额娘不必担心,儿子永远是额娘的儿子。”
儿子终是长大了,这些事情已是瞒不过。太子妃听绵宁已然明说开,心下不免有些欣慰,却也有些苦涩——当娘亲的,不管自己怎么斗,实则都还是不想真的牵连进孩子来的。
可是实在没有办法,谁让儿子自小就跟那侧福晋颇有些缘分,这些年来竟然相处得那么好呢?
太子妃叹口气道,“……你既明白为娘心下的苦楚,奈何你还要格外宠她房里那个去?你别忘了,你当面跪求的事,只是咱们自家人才知道,外人并不知道;他们便不知道是你自己喜欢那个,他们只当是你更看重西头儿,倒不将为娘放在心上了!”
太子妃自己说完,心下反倒更不得劲儿,这便转了转颈子,缓和一步,又寻了个旁的由头道,“……你得记着,她终究是个辉发那拉氏。”
.
乾隆爷的继后,当年曾经与孝仪皇后势不两立的那位,不就是辉发那拉氏么?
出自这个姓氏的,在后宫里不多,故此一旦再出现一个,必定叫周遭侧目。
“你是孝仪皇后的嫡孙,你怎么能私宠一个辉发那拉氏去,啊?”
绵宁听罢却是笑了,“额娘……便都是辉发那拉氏,难道还能全天下的辉发那拉氏都是一家人了不成?她母家啊,与那位的母家,完全半点亲缘干系都没有,不然她阿玛便也不会在内务府受到重用。”
“故此,您这担心当真是全然不必有的。别说您,儿子自己何尝不是小心谨慎的,当决定要了她之后,儿子已然将她母家谱系打听得明明白白,证明丝毫没有瓜葛了,儿子才定下她的。”
皇太子妃闭了闭眼。
这一点她还是相信儿子的,绵宁一向少年老成,他做事向来都有超乎年纪的沉稳和谨慎。他那格外注重细节的性子,有时候连她们这些当长辈的都不及。
“那么说来说去……你还是笃定要独宠着西头儿出来的丫头,连为娘劝说你,都是不成的了?”
绵宁一双长眉忍不住皱结,再度撩袍跪倒,“额娘……话已至此,儿子明白,您的心结怕是还是因小额娘而起。您是担心儿子如今也因那笨的,而倾向了小额娘去。”
“可是额娘,儿子是您的儿子,在儿子的心中,您永远是最重的,没有人能超过您去。”
绵宁说着微微一顿,左右看看。
见四下并无不放心的人,这才微微压低了声音道,“额娘难道没想过,儿子如此,实则也是要为了额娘分忧么?”
.
皇太子妃闻言便是一怔,定睛看儿子一眼,“儿啊,你这话,又是何意?”
绵宁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还有一个月,额娘们便要挪入后宫。后宫不比撷芳殿或者这毓庆宫,各位额娘,位分够的,便将有独立的寝宫。到时候各自办事,自都得依靠手下的奴才。”
“从前小额娘那边只有两名陪嫁的家下女子,那个笨的是她新挑的第一个人。便是咱们都说她笨,可是由此可见,她怕是也还是入了小额娘的眼的。”
“小额娘是什么样的人?那是自小儿在宫里长大,早就将这宫里的故事看得透透儿的人,故此小额娘挑中的人,必定有她自己的过人之处。”
皇太子妃越发不爱听了,沉声而笑道,“你是想说,那丫头不笨,反倒是个过人的?你这是里外里,依旧在我跟前回护着她去!”
绵宁暗叹一声,“额娘别急,听儿子说完!”
太子妃闭了闭眼,“好,你说!”
绵宁膝行上前,轻轻攥住额娘的衣袖,“额娘,从今起,正是各位额娘的用人之际。小额娘挑中的人,还没等她替小额娘出力,儿子先将她给要了过来,这岂不是要斩断小额娘半根臂膀去?”
太子妃一怔,终于睁开眼,惊讶望住儿子。
绵宁点头,“……儿子越是宠她,她心下自然与咱们靠得愈近。这对额娘来说,总归百利而无一害,您说不是么?”
说完这一番话,不知怎地,绵宁只觉好累。
这种疲惫,是源于成长,也是源于身份的改变。
成长不容得他再当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而身份的改变,由不得他不卷进前朝后宫里的权力斗争来。
太子妃听完儿子这番话,终是松一口气,亲自赏了不少预备过年的东西,叫他带回去分赏给两个女子,“……好歹她们都是你房里的人,别叫她们委屈了。”
绵宁走出东围房,前头正见星桂端了托盘,含笑等着。
“奴才请二哥儿的安。”星桂先行礼。
绵宁有些尴尬,忙道,“姑姑切勿如此,不知姑姑这是……?”
星桂道,“这不,要过年了,侧福晋一直也惦着星楼。啊,不,瞧奴才这嘴笨的,又说错了话。”
“星楼”是因为进内伺候主子才改的名儿,如今身份变了,就不该再叫星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