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是长久沉默,谢正光声音向来洪朗,透过手机传来,竟然带上些沉闷沙哑。
谢正光道:“最近过得很不错吧?明成华府。总统套房。跟聂声驰,好处很多。”
跟。
这个词可比明成华府的藏娇窟,比总统套房的深夜招幸要施加更多重音。
谢正光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缓缓呼气声,似是指甲敲击玻璃,两声清脆,接着就是誉臻轻不可闻的笑。
她字字清晰地回敬道:“谢槿珠呢?辛苦奔忙自我兜售这么些天,捞到金主了吗?她好歹叫我一声‘姐姐’,我也不是不能帮她拉一拉皮条。”
“誉臻!”
谢正光的怒吼让电话那头的誉臻更为开怀,爽朗笑声压抑不住,还带出两声刺耳的轻咳来。
谢正光头顶都直冒青烟,开口正要骂,却将怒意往下压,缓缓开口。
“誉臻,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你妈妈在外头租了间课室教芭蕾。”
誉臻那侧的笑声戛然而止,谢正光却笑了笑,将话延续下去。
“那时候挺不错的,借着你外祖父的名声,也没人知道你母亲曾经在莫斯科到底怎么样,你母亲的学生还挺多,你也跟着一起上课,是不是?”
“噢对了,谷家那时候也不怎么景气了,外忧内患都没有,那该是你和你母亲过得最好的时候。”
“可惜啊,后来有人知道了你出生时你母亲还不满二十,知道了她根本没嫁过人。听说小女孩们的家长闹上去,连练舞的全身镜都砸……”
“给我闭嘴。”
细长烟卷压在烟灰缸里头,还没抽完的一截烟,生生被指甲掐断。
谢正光笑声在玻璃墙间回荡,他问她:“誉臻,你觉得,如果一个男人想要一个女人,要完完全全拥有她,是会把天底下她想要的所有都捧过去送上去,还是让这个女人变得一无所有,什么都得求着这个男人呢?”
“誉臻啊,天底下男人都是一样的。”
谢正光笑了声,一句一顿,声音从手机里头送出来。
“你以为,就这样讨好聂声驰,哄他,他就会乖乖听你的吗?”
“他这样不过是用谢家来吊着你,用你母亲的性命在吊着你罢了。”
“你想想,如果一切如你所愿,谢家倒了,你母亲的病治好了,到那时候,聂声驰还有什么来要挟你?”
誉臻冷笑一声,将手机拿起来,关了免提,贴在耳边道:“是吗?可你又何必到告诉我呢?如果你真这么确信聂声驰不会对你下死手,你大可吊着一口气旁观看着好了。”
谢正光道:“我终究还是你父亲。不论你母亲怎么惹我生气,你终究是我的女儿。”
誉臻打开吸烟室的门,迈出去的一刻,将手机拿到眼前,认真看了看上头来电显示的三个汉字“谢正光”。
她将电话再贴近耳边,对那头说:“你姓谢,我姓誉,你是谢槿珠的好父亲,我福薄,刚生下来父亲就死了。”
那头是沉沉压抑的呼吸声,电话在下一刻被挂断。
誉臻看了眼手机桌面的壁纸,将手机揣回衣兜里,往回走去。
***
誉臻回到家时已经深夜,王雅泉带着她在商场“扫荡”一圈,临走时把买的所有大包小包并手上黑黑一张卡片塞到誉臻手里,只说了一句,是聂声驰托她交给誉臻的。
誉臻初时还一愣,只觉得难怪王雅泉刚刚一直只推她去试衣试鞋,自己没挑中哪怕一件。
大件由商场送抵明成华府,小件也不少,司机主动下车来替誉臻提上楼去。
门开时,室内是一片通明。
聂声驰从书房走出来,手里还握着一只半满玻璃杯,看见誉臻进来,只站住了脚,目光投来,将她打量。
誉臻与他对视一眼,转身朝司机说了声,指了指玄关柜面,让他把东西放在上头。
回头过来时,聂声驰已经不见了人,书房门在那一刻关上,将誉臻和外头的世界拦在门外。
空荡荡大平层,平行世界一样。两个人自见面一句话未曾说,自书房门关上之后也没再看见过彼此。
誉臻如平常一般,卸妆泡澡,挑了个舒缓的瑜伽放松,倚在床头看了会书,困意来袭就熄灯准备入眠。
聂声驰在床头灯灭了的那一刻走进主卧来。
窗前月光透过纱帘来,铺了一地霜。
他就那样闯过那片白霜地,入侵早就浸透了誉臻体温的床。
聂声驰从背后将誉臻抱住。胸膛贴上脊背时,她身上哪怕一丝一毫的紧绷都没有逃开他的注意,被全然清晰地捕捉住。
月夜静谧,只剩下呼吸声与心跳声重叠。
聂声驰暗暗咬紧了牙。
她是在怕他吗?
不会。誉臻也许从来都不知道“怕”这个字,更何况是对着聂声驰。
可他怀里的誉臻,从来从来没有这样过。娇羞的,他见过,冷漠的,他见过。热情的,温柔的,甚至驯服的。只从来没有这样不安的。
月光落在誉臻那一面,聂声驰低头看她时,半络青丝将她脸庞挡住,她的脖颈与领口锁骨却尽铺撒月光。
白瓷上青紫红。
聂声驰一时间烦躁地想抬头抓自己的头发。不就是因为一个谢槿珠,她因为别人因为别的事向他演的戏还少吗?七年前只怕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