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季昀扫了薛太后一眼,眸光漆深阴翳,薛太后心头震痛,沉重而无力地走出殿门。
新岁第一次早朝,文武百官早已候在御殿中。
薛太后亲自宣读了武帝遗诏,季首辅宣读了萧瑶留下的传位诏书。
身世大白于天下,短暂的骚乱之后,在一众“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声中,季昀一步一步走上玉阶。
殿中,唯有季昂一人,立在当场,似被人点了穴,失了聪。
他定定望着一身风华的季昀,不明白,他的二弟为何成了万民圣主。
满殿朝臣,个个恭敬惶惑,季昀坐在龙椅上,没看他们,他略略垂眸,指尖勾了勾腰间玉带上细细的红线。
半晌,朝臣们听到上首一道清泠沉郁的嗓音:“众爱卿平身。”
紫宸宫里,处处都是她的影子,银票、书册,这些他送她的东西,全都静静躺在箱笼里,一样也没带走。
季昀深吸一口气,指骨攥得发白,她所有的温柔顺从都是假的。
她早已筹谋着要离开,她不要这江山,把他所有的真心、苦心踩在脚下。
即位当日,季昀下达的第一道圣旨,便是把萧瑶曾护着的后妃、宫婢们皆送去皇寺带发修行。
半夏、白芷、十五,皆在其列。
紧接着,又是一道圣旨,合整个大琞之力捉拿萧瑶,找到并毫发无伤送到京城者,赏金万两。
熟悉的人都不见了,不知其习性的宫婢们没拦住载雪,被它闯进紫宸宫。
一见到季昀,载雪便冲他叫个不停。
季昀沉着脸,丢了块肉骨头给它,望着载雪愤愤将骨头踢开的模样,他笑了:“狗东西,朕若是把你炖了,你主子会不会回来替你报仇?”
捉拿萧瑶的告示,很快便贴满大琞各州县。
许是南黎长老的易容术精妙,经过大琞毗邻南黎的最后一处小镇时,萧瑶站在告示旁边,沉默良久,也没人认出她来。
满篇告示,萧瑶脑中只记得四个字。
毫发无伤。
进入南黎地界,萧瑶站在黛青山腰上,朝大琞方向远眺半晌。
季昀,即便是心中有恨有怨,你仍旧舍不得伤我分毫,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你一日一日病弱下去?
风餐露宿,翻过两座山,萧瑶的足底早已磨破了,黏在绫袜上,生疼,可她一声也没吭。
晨曦穿透纱雾,长老指着前方葱翠的密林,难得冲她露出个笑脸:“穿过前面的林子,就到了。”
望着前方森郁的密林,萧瑶有些紧张,万一她们认错了人,她其实不是圣女,会不会再也回不去?
可她没得选,只能往前走。
进密林之前,长老摸出一粒丸药丢入口中。
萧瑶疑惑地望着她,长老已将装丸药的瓷瓶收起来,扫了她一眼:“这是避瘴丸,林中瘴气有毒,若是昏迷,入夜便会被野兽叼去。”
言罢,长老抬脚就进了密林。
望着她略微佝偻的背影,萧瑶有些傻眼,所以呢?那避瘴丸不给她一颗吗?
林中雾气迷离诡谲,眼看着长老的身影要被迷雾隐去,萧瑶也顾不得多想,赶紧拨开盘虬的枝叶跟上去。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萧瑶并未感受到身体又任何不适,渐渐放心下来,莫非她果真是圣女血脉,所以不怕瘴毒?
长老服了避瘴丸,却因体力不济,倚着树干坐下歇息好一会儿,才又带着她继续往前。
出了密林,入目便是一大片被日光晒透的花海,红的、黄的、紫的各色野花往远处延伸,直通向远方的镇子。
见到熟悉的面孔,郑萱娆时,萧瑶便知,她已到了圣女的住处,一个繁花处处的小楼。
南黎四季如春,花开不败,若非知道那些花都是有毒的,萧瑶甚至要误以为这是文人想象出的世外桃源。
其他三位长老,先后验看了萧瑶左肩后的赤蝶印和体内情蛊。
然后,带她往另一侧荒无人烟的山下走去,待郑萱娆引着她穿过一处石门,长老们却没跟过来,石门在身后訇然砸落,挡住唯一的出口。
萧瑶愕然转身,下意识去推那石门,石门纹丝不动,她边推边喊:“你们既然认我做圣女,为何要把我关起来!”
“别喊了。”郑萱娆拉了拉萧瑶的袖摆,指着里面被两面山壁夹出的狭长谷道,无奈道,“去离情谷,你会知道她们为何要关你。”
穿过仅能容一人通过的谷道,入眼便是一处雾气氤氲,美如幻境的山谷。
山谷中央,立着一座不大不小的院落,竹篱上爬满艳丽的毒花毒草,进院门的草丛里,萧瑶还无意中踩到一条毒蛇。
幸而郑萱娆眼疾手快,洒了些白色药粉,把毒蛇驱散。
用膳时,萧瑶握筷箸的手,还在打着颤。
她似乎高估了自己的胆量,这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后晌,郑萱娆将她带入一间摆满书册的阔大书房,告诉她,等她看完这屋子里所有的书册,医蛊毒三道皆胜过郑萱娆,便能出谷去。
萧瑶微微拧眉,看书不难,可等她赢过郑萱娆,不得十年八年才能出谷?季昀能等到那个时候吗?
谁知,郑萱娆一只脚刚迈出房门,又扭身回来,补了一句:“哦,差点忘了,还得种出情丝草,养出情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