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到了。
灰三呆呆看着她，停顿了两三秒，才迈步走了进去。
仙家们也站起身来，沉默地接连走入病房，看向斜靠在病床上的老迈人类。
她的气息很淡很淡，像是稍不注意就要被风吹散。大黄眼圈红了，她还只是个年轻的仙家，并不习惯道别。
或者说，仙家们都是一样。叶楹对他们露出一个笑容，精神看起来不错：“唷，都来了啊。”
黄羲泽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一言不发。
叶楹看着他们依然无比年轻、和几十年前毫无差别的脸庞，失笑：“怎么感觉只有我一个人的时间在走，你们都……没什么变化。”
她突然爆发一阵咳嗽，就连咳嗽声音都是无力的。山神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满眼都是温柔。
叶楹靠在他怀里，紧喘了几口，双眼的光芒肉眼可见地在逐渐熄灭。
她说：“谢谢你们，给了我一个……完美的……人生。”
她看不到黄羲泽的眼神，只能感觉到拥着自己的人在微微颤抖。
她虚弱地半闭着眼：“尤其，谢谢……你。”
让她这一生，一直热烈地爱与被爱着。
“我……没留下……任何……遗憾……”
他守住了自己的誓言。
叶楹在他怀里小幅度地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小声抱怨：“黄羲泽……好困……”
黄羲泽垂着眼，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眼中满是破碎的悲伤和痛苦，以及深不见底的眷恋。
他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这些，只能自己默默承受。山神深吸一口气，语气像是在哄一个孩子：“困了就睡吧。”
“不要怕。”
“我会找到你的，不管多久，多少次，我都会在无尽的轮回中找到你。”
“因为……你是我最亮的那颗星。”
叶楹眼睛都快阖上了，还是被他逗得笑了起来：“这……多少年前的……土味情话……”
笑着笑着，她的眼泪沿着紧闭的眼角滑落，沾湿了深深的皱纹：“你……都怪你……”
“明明……已经……毫无遗憾了……”
为什么心里还是这么不舍？
黄羲泽只感觉到怀中的身躯逐渐下坠，像是整个世界在怀中崩塌。
他的心也在崩塌，明明知道以后还有机会找到她，可那个……
还是她吗？
还是他的叶楹吗？
他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收紧，像是要抱住一团消散的沙，可却无力挽回。
山神哽咽地抱紧叶楹：“等我。”
“不管多久，我都会找到你。”
一滴泪水落在叶楹脸上，微凉，像一滴雨，混着他低低的呢喃。
“……阿楹……”
叶楹嘴角微微翘起，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然后像睡着了一样，安心地阖上了双眼。
屋内一片寂静，灰三看着相拥的那一对身影，视线微微一凝。
黄羲泽眨了眨眼，模糊的视线再度变得清晰。
泪水一滴又一滴，落在床单上，洇出水迹。
然后，怀里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青光！
众人都被刺得闭眼，就连一直守着主人的猫咪都吓得钻进床底。
只有山神微微松开怀抱，瞪大双眼看向那团灼目的光线。
青光逐渐变暗，露出包裹着的那具躯体——黑发蔓蔓，皮肤丰润柔软，熟悉的眉眼是恋人几十年前初见时的模样。
叶楹睫毛微颤睁开双眼，黑白分明的眼眸带着笑意，近距离地与被惊吓的恋人对视。
她还穿着之前那身病号服，可样貌已经彻底变成二十多岁时的模样。
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她抬手拍了拍还没反应过来的黄羲泽满是震惊的脸：“这回知道我当时什么心情了吧？”
灰三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角度问题，刚才叶楹最后那口型只有他一个人看清楚了，正是“接封”二字。
她在生命最后一刻，受了护法的神职，从此半仙半神，寿命再不与人类一样短暂。
和他一样面无表情的是黄羲泽，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那张脸，他无情地一松手，把她丢在了床上。
“哎呀！”叶楹捂着腰嘶了一声，不依不饶：“你快变回来！这模样我看腻了。”
黄羲泽依然面无表情，可苍老面貌却逐渐变幻，逆生长似的头发转黑、皱纹消失，最终变回本来的年轻英俊模样。
彻底变回去后，他站起身，径直就往外走，几步就出了病房。
叶楹翻白眼：“双标狗。”
灰三叹气走到床边坐下：“该不会就为了报复他，生生等了几十年吧？”
“那怎么了？”叶楹理直气壮：“谁让他一开始坑我来着？”
众人：……你这是报复心也太强了吧？！勾践卧薪尝胆都才十几年啊！
灰三脸上什么表情也没，盯着叶楹的脸看了半晌，伸出一根指头按在她脑门上，把人按得仰翻后也起身走了。
众仙无不对她无语，就连三万岁也恨得牙痒痒，上去怼她一拳：“死孩子，什么玩笑都敢瞎开？！”
白楚也举起ipad：夫ん，俄覺得ηι冇梛個大病。
叶楹：“……”
正在不满，忽然门外窜进来两个人。一个是胡风遥，他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