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江林却一直紧盯着卫恒鹤的一举一动。多数擅长击鼓的乐师都喜欢在打鼓时配合身法步法,以壮视听,他自己便是如此,可卫恒鹤自始至终都只是站在原地挥动鼓槌,手法身法都没有什么变化,可偏偏从他鼓槌底下发出的声响却是那样变化万端,激昂慷慨,就像是交战之时,六军健儿高喝冲杀,像是易水河畔刺客将发,高歌一曲,视死如归。
雷江林不由想到,仅仅这一曲,卫恒鹤就能在天授朝的鼓手中占得一席之地了,乐师素来都只有一门精绝的技艺,这人本就是琴中国手,鼓击打得这样高超,还真是深不可测。
激荡的鼓声越敲越急,到最高处时,断然一击,声如金石,卫恒鹤紧跟着收回鼓槌,默默地行了一礼。
阁中一时鸦雀无声,过半晌,神武帝猛地睁开眼睛,道了声:“好!”
他眸中犹自残留着昔日驰骋沙场时的激情,高声宣布:“这一场,卫恒鹤胜!”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日万,看青娘横扫全场~
第68章
一胜一负, 打成平局,决定输赢的一局,全在第三场。
时至如今, 沈青葙反而平静下来,微微垂目看着琵琶囊上盘锦错彩的纹饰, 慢慢调整着呼吸。
耳边厢有扑簌簌的轻响, 却是停了两天的雪又开始下了, 米粒大小的雪珠子从灰蒙蒙的天空落下来,跳跃着洒落屋顶和地面, 也有几粒被风吹着落在屏风上,极细的声响。
沈青葙下意识地向袖子里缩了缩手, 耳边听见神武帝问道:“长乐,这第三场,你这边何人出战?”
“沈家十一娘, 沈青葙。”应长乐扬声说道,“沈娘子, 你进来吧!”
沈青葙定定神,怀抱琵琶,款款走出侧门, 走进阁中, 向着神武帝和惠妃福身行礼:“儿见过陛下, 见过惠妃殿下!”
立刻察觉到神武帝的目光看了过来, 带着洞彻, 带着审视,虽然只是随便一瞥,却像是一下子就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看了明白,令人感觉到来自君王的那种无形威压, 沈青葙心中一凛,脸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垂目躬身,接受他的审视。
惠妃流水般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掠,很快笑着向神武帝说道:“看她那双手,应该是个惯常拨弄丝弦的。”
“不错,”神武帝微微一笑,道,“沈青葙,平身吧。”
他的目光向站在众官末尾的裴寂一瞥,再转回来时,多了几分笑意:“久已闻名,今日可算是见着本人了。”
应珏顺着他的目光也向裴寂看了一眼,笑了起来:“陛下,我先前曾听沈娘子弹过一曲,的确不俗!”
“她是罗黑黑的亲传弟子,而且么,”应长乐带着笑,跟着也看向了裴寂,“跟这堂中某个人,颇颇有些渊源。”
沈青葙只道应长乐要当众说出裴寂,一时间呼吸不由得一滞,应长乐看在眼里,笑意更深,纤手却是一指曹如一:“陛下,曹先生近些天时常指点沈娘子的技艺,渊源颇深,很是难得。”
沈青葙松一口气,一抬眼时,看见了裴寂。
他站在靠近阁门的一侧,遥遥望着她,凤目沉沉,神色复杂。
沈青葙突然意识到,他根本就知道她来这里是抱着什么目的,他根本不愿意她来,可他偏偏也没有拦她。
“的确难得,”却是惠妃开口说道,“罗黑黑和如一都肯指点你,想必是天分很高了。”
这话沈青葙不好作答,曹如一忙说道:“沈十一娘对音色分辨的极为准确,更难得的是善能体会曲中深意。”
“那就更要好好听听了。”神武帝的目光又在沈青葙身上一转,跟着看向了应珏,“潞王,你这边是谁出战?”
应珏起身答道:“巧的很,我这边出战的也是一位沈娘子,沈氏兰台,曾在西域学过十几年五弦,在江南一带很是有名。”
“又是一位沈娘子?”神武帝笑道,“果然是巧!让她过来给朕看看。”
那边应珏扬声叫人,沈青葙很快看见一个二十出头年纪、瓜子脸、杏核眼的清丽女子怀抱着五弦走了过来,她身形袅娜,上前行礼时的动作虽然略有些不合规制,但却格外轻盈柔美,就好似江南的垂柳枝一般,飘拂在人心头。
神武帝看看沈青葙,又看看沈兰台,只觉得好似两朵娇嫩的鲜花站在一处,分外让人心旷神怡,便含笑问道:“你两个准备弹什么曲子?”
沈兰台应声说道:“儿弹《十面埋伏》。”
沈青葙怔了一下,她也正准备弹这一曲,也只得答道:“儿也是《十面埋伏》。”
神武帝大笑起来,道:“可真是巧!同样姓沈,同样弹琵琶,又弹同一首曲子!”
惠妃含笑说道:“当年罗黑黑就擅长《十面埋伏》,沈十一娘得她亲传,必定也不俗。”
“嗯,”神武帝点点头,道,“那就还是从潞王这边开始吧!”
沈兰台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走去坐在堂中的短榻上,打开了琵琶囊。
沈青葙见她抱着的是一把黑漆嵌螺钿的直颈五弦,底部装饰得十分华丽,又见她纤长的手指拿着按品叩弦,将要拨动时,忽地抬起眼皮,向她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