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尚宫提点,”沈青葙含笑说道,“我这几天一直也都在看过去存的,私下里也试着写过,不过到底经历的少,就怕写出来不伦不类的,让人笑话。”
“你若是不放心的话,下次练习时不妨拿过来给我看看,我帮你把把关。”韩叶说着话又咳嗽了一声,“不过我在这上头远不及仆固尚宫,或者你请仆固尚宫帮你看也行。”
沈青葙听她咳嗽的声音十分沉闷,似乎是从心肺里发出来的一般,由不得有些担心:“韩尚宫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今天早上呛了点风,嗓子有点痒。”韩叶咳嗽着,向她摆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你回去办差吧,等办完了差事,记得多写多练,早些上手,尚宫局的事情虽然复杂琐碎,不过都是有规章定制可循的,上手不难,不过若是想办得比别人都好,也没什么捷径,一定要多写多练多用心才行。”
沈青葙听她不住声地咳嗽着,不由得蹙了眉,沉吟着说道:“尚宫要么请奚官局的医师来看看?”
“没事,”韩叶笑了下,拿过水杯抿了一口,“上了年纪的人,难免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不是大事。”
她连着喝了几口水,稳住气息:“你下去吧,差事办完后记得多练练手,我有空的话,就帮你看看。”
“好,”沈青葙答应着说道,“那么今晚我先试着写一篇,到时候请韩尚宫指点。”
韩叶慢慢地喝着水,点头说道:“好。”
傍晚之时,队伍在驿站停下,此处房屋不够,尚宫局其他人等都被安置在附近的农家安置,唯独沈青葙得了王文收的照顾,跟随着住进了驿馆,入夜时分,仆固隽收拾好下处,拆了发髻正在梳头时,张玉儿敲门进来,笑着说道:“仆固尚宫还没睡呢?”
她接过侍婢手里的篦子,站在仆固隽身后细细为她梳篦着头发,低声说道:“我方才在外头散闷,看见沈司言往这边来了,也不知道是要找谁?”
仆固隽看着镜中的自己,没有说话。
“沈司言真是极得圣心了,每次都能跟着圣驾住馆驿,”张玉儿又道,“真让人羡慕。”
“少管别人,”仆固隽回头看她一眼,“只要你自己做得比谁都好,谁也挤不下去你。”
张玉儿神色一暗,有点委屈:“我就怕我笨拙,辜负了尚宫的教导。”
“我还是那句话,休要管别人,”仆固隽转回头,“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
“是。”张玉儿答应着,想了想又道,“尚宫,你说沈司言这会子过来,是要找谁?”
“随她去吧。”仆固隽淡淡说道。
小路上,沈青葙趁着月光,快步向韩叶的住处走去,道旁突然亮光一闪,裴寂打着灯笼走过来,低声唤她:“青娘。”
沈青葙没有说话,也没停步,只往前面走去,下一息,裴寂拦在了上前,伸手拉住她的袖子:“青娘,你总要听我解释一句。”
“裴舍人想怎么解释?”沈青葙停住步子,胳膊一甩,扯走了袖子。
“无从解释。”裴寂近前一步,凤目映着映着烛光,幽幽闪亮,“从前我的错也不止一件,细论起来,几天几夜都说不完,不过青娘,难道你要一直守着旧事不放,不肯解脱吗?”
“谁守着旧事不放?谁不肯解脱?”沈青葙带着怒意,声音不觉尖刻起来,“只要裴舍人不来纠缠,我自然能千好万好!”
她就这么不想看见他吗?裴寂心中一痛,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心口,沈青葙刹那间想起他的伤,不由得向前一步,嘴唇动了动,终于忍着没有问,转过了脸。
裴寂涩涩地吸了几口气,低声说道:“青娘,我这几天一直找你,是有件事要与你说,在你去尚宫局之前,典言王秀和张玉儿都曾被上官举荐,接替司言的职位。”
沈青葙的思绪霎时间被扯回现实,竟然是两个都被举荐了吗?那就是说,她这个突然到任的,把两个下属的路都挡了。
“司言一职空缺之后,仆固隽推举了张玉儿,韩叶推举了王秀。”裴寂低声道,“王秀与韩叶是同乡,又都是宫女出身,一向比较要好,至于张玉儿,她父亲是流外官,出身在女官中算是不错的,与仆固家族似乎有些旧交。青娘,尚宫局人事复杂,你初来乍到,须得一切小心,若是有事,尽快打发人知会我。”
沈青葙思忖着,福身向他行了一礼:“我知道了,多谢裴舍人提醒。”
她侧身绕过裴寂,正要往前走,袖子突然又被裴寂扯住了,他慢慢地凑近来,眉头压得很紧,凤目中幽光闪亮:“青娘,你与狄知非,很熟识吗?”
沈青葙再没想到他问的居然是这事,诧异地停了半晌,跟着轻嗤一声:“熟与不熟,又与裴舍人什么相干?”
裴寂紧紧抓着她的袖子,声音哑下去:“青娘,你知道的,你知道有什么相干。”
手心里出了汗,染得袖口也开始发潮,她微微倾着身子向狄知非说话的模样再次浮上心头,让他片刻也不能安宁。
他是知道的,一直都有人觊觎她,可从前那些人,都不像狄知非这样,让他如此介意。狄知非与她年纪相仿,狄知非性情开朗,狄知非的笑容里不曾沾染一丝阴霾,就连她与狄知非说话时,也不由自主流露出毫无戒备的少女情态,那是对着他的时候,从不曾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