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葙知道此事, 是因为狄知非便是左卫龙舟的领头人,早就邀请过她和沈白洛端午当天一道观赛, 只不过沈青葙准备在家陪伴母亲,所以推掉了, 没想到因为徐莳有孕,阴差阳错的,到底还是来了。
此时二十几条龙舟有先有后地在宽阔的水面上排成两行, 徐莳笑着解释道:“这是照着去年的名次拍的,你瞧, 去年是羽林军得了头名,所以他排在第一排第一个,右金吾卫最后一名, 所以就排在第二排最靠外面一道。”
她生性活泼, 虽然有孕, 却还是不肯安生待在瑶光殿观赛, 只让人抬着肩舆, 准备等龙舟一出发,就沿着九州池畔一路追赶观看,沈青葙耳朵里听着她说话,眼睛却从众多龙舟中一下子就看见了狄知非, 他在第一排第三条龙舟的最前面,看见她时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跟着举起船桨,用力向她挥了挥。
沈青葙不由自主露出笑容,遥遥向他点了点头,又见船头擂鼓的窦季婴也望过来,笑着向她挥了挥手。
徐莳瞧见了,笑着说道:“十一娘,小狄将军跟你打招呼呢,你怎么也不应一下?”
她弯腰抓了沈青葙的手,强着她向狄知非挥了几下,狄知非看见了,手里的船桨挥得更加起劲,左卫的龙舟上响起一阵哄笑声,沈青葙脸上一红,连忙挣脱徐莳躲到肩舆另一侧,嗔道:“殿下,真是的!”
“你猜今天有你在边上鼓劲,小狄将军能不能夺魁?”徐莳笑嘻嘻地说道,“陛下的彩头是一匣子珍珠,正好给你串一只珠花。”
说话时岸边一阵鼓响,却是出发的号令,二十几条船谁也不让谁,高呼着号子蹿了出去,前面的船还没彻底离开,后面的就紧紧跟上,忽听扑通扑通接连几声水响,却是排在最后一名的右金吾卫抢着要走,前面的右监门卫又不肯让道,推搡之下龙舟一歪,坐在边上的几个健儿都掉进了水里。
观赛的人们顿时大笑起来,笑声中那几个落水的健儿抹了一把脸,扒着船舷爬上去,湿淋淋地坐着又开始划桨,惹得人们越发笑个不住。
瑶光殿外,神武帝笑出了声,起身走到水边看着,道:“一年比一年热闹了,这才刚出发,就打成这样,待会儿还不知道要怎么闹?”
说话时瞧见了徐莳的肩舆,又看见了旁边的沈青葙,笑容越发和煦:“贵妃就是爱玩,总不肯老实待着,引得青葙也跟着她瞎闹。”
“陛下你瞧,她们在给小狄将军鼓劲呢!”赵福来指着冲在前面的狄知非,不失时机地凑趣。
“哎哟,还真是的!”神武帝哈哈大笑起来,一双眼睛瞧着不远处的裴寂,脸上就有些幸灾乐祸,“去年知非得了第三,今年有青葙给他鼓劲助威,说不定能拿个头名呢!”
眼见裴寂万年不变的沉稳神色生出一丝裂痕,神武帝越发得趣,又道:“福来啊,你去把朕收藏那件虞世南临王右军的字帖拿来,要是知非能拿头名,就把这个单赏给他,正好青葙也用得上!”
“好咧,老奴这就去取!”赵福来笑着说道。
瑶光殿建在九洲池正中央,左右以白玉长桥连接两岸,赵福来踏上长桥时,狄知非的龙舟也头一个冲出出发地狭窄的水道,冲进了巨幅绸缎一般辽阔的水面,两岸围观的人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呐喊助威声,娘子、小娘子们纷纷向龙舟挥舞着手里的帕子,更有些胆大的,还将身上系的香囊、头上戴的鲜花往船上抛掷,只不过水面太宽,那些鲜花香囊飞到一半,终于还是无奈地掉了下来。
“你们看,你们看!”神武帝看得欢喜,笑着说道,“知非这相貌,这风度,不知道勾走多少小娘子的心哟!”
“不过我瞧着,小狄将军的眼里,自始至终可只瞧着一个人。”应珏笑着向裴寂举起酒杯,“无为,你猜猜他瞧的是谁?”
裴寂一言不发地举杯,一饮而尽。
“黄镜,去给裴舍人添酒。”神武帝笑吟吟地说道。
黄镜果然走去添酒,裴寂遥望着对岸,一言不发,再又饮尽。
“再给裴舍人满上,”神武帝吩咐道,“别让酒杯空着。”
他瞧着远远落在龙舟后面的沈青葙,摇了摇头:“知非划得太快,青葙都跟不上了,文收啊,让人给青葙送匹马去,朕允准她乘马观赛!”
王文收离开去牵马时,裴寂饮尽了第三杯,玉薤酒醇厚绵柔,入喉时一线甘甜,回味中却带着辣味儿,酒杯刚空,新酒便已添上,裴寂低垂凤目,看着杯中倒映的自己落寞的脸,跟着再又饮尽。
“无为,”应珏伸手虚虚盖住酒杯,“喝得太急了。”
“行了,”神武帝笑着说道,“朕知道他的酒量,再有三壶也放不倒他,让他喝!”
对岸上,沈青葙接过马匹,正在迟疑时,徐莳已经笑着催她:“快去!我这也是现在不方便,不然我早骑马追上去看了!”
耳边轰地响起一阵呐喊声,却是羽林军的龙舟追了上来,离狄知非只剩下半条船的距离,眼看两条船越拉越近,沈青葙不由自主跃上马背,朝着龙舟前进的方向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