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渺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小心翼翼地捧在怀中,看着泼妇般的孙张氏,神色淡然,一步步向她走去。
“好心好意?为我找人家?”她嗤笑了一声,“你怎么不告诉大伙儿是哪户人家,那可是邻村死了三个媳妇,杀人都不眨眼的王屠夫!您可真是为我寻了个好婚事啊!为了让我嫁过去还不惜打晕我将我塞进花轿。”
陶渺话音刚落,在场的人一片哗然。
王屠夫谁不知道,孙张氏这是什么恶毒心肠,分明是把陶渺生生往火坑里推啊!
张寡妇带着周先生赶到时,正巧听到了孙张氏那一番话,她气得胸口起伏,挤进去指着孙张氏的鼻子就道:“你个毒妇,哪里来的脸说出这话,好心好意?我看你是希望小渺死了,好占了她那屋吧。我可是亲眼看见,你在小渺屋里翻箱倒柜,你这个贼!”
周先生皱着眉,面色沉沉,他到底是读书人,骂不出张寡妇这样的话,只能怒目而视,他走到陶渺面前,看着她一身狼狈,关切道:“渺儿,你没事儿吧?怎么弄成这般?”
陶渺摇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崔焕,“我从花轿里逃出来,被那些轿夫追赶,才......幸好教人救了。”
张寡妇顺势看过去,她方才就好奇那些人的身份,此时忍不住问道:“小渺,他们是谁啊?”
陶渺还未开口,原本弱了气势的孙张氏蓦地插进来吼道:“好啊你,你这臭丫头,我还想你为啥那么反对那桩婚事,还不惜逃回来,原来你早就攀了高枝,有了相好的!”
从屋内出来的孙云,始终眼红着陶渺手上那套衣裙,孙张氏说罢,她立即附和道:“对,没错,这小野种指不定是在外头勾了什么人,真不要脸,不然就凭她穷得叮当响的样子,哪里来的钱买这身衣裳。”
陶渺没有反驳,只静静地看着她们母女二人,她这态度放在其他村人眼中又是另一番意味了。周遭窸窸窣窣,不断在陶渺和崔焕几人之间来回看,总觉得怎么看怎么像孙张氏说的那么回事儿。
崔焕一双眉头锁得紧,他们来这一趟本就有些偷摸,故不想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可他听着那些人嘴里一口一个“野种”,“没家教”地喊着,心里难免不舒服起来,毕竟事关他们家大人的声誉。
他微微低身,走到陶渺面前,取下了她手中的剑,道:“三姑娘,这剑可玩不得,小心伤着自个儿,你若看谁不顺眼,只需告诉奴才们一声,奴才们自会帮您处置。”
“呵。”孙张氏插腰道,“你们瞧瞧,瞧瞧,连那家的奴才都已经收买了,保不齐这是要带去抬了做妾......哎呦!”
她话音未落,就被横空一脚踹得四脚朝天。
“你可知眼前这人是谁,就敢随意诋毁。”张旺气从中来,“这可是我们家的三姑娘,我家老爷特意派我们接三姑娘回家。”
此言一出,众人恍然大悟。
这是陶渺那亲爹找上门来了,看这群人的架势,陶渺那爹的来头似乎还不小。
崔焕接着道:“你暗害我家姑娘多次,企图占她的屋,要她的性命,罪大恶极。我家老爷与县令和知府大人都有些交情,轻而易举就能判了你的死罪!”
在场听到这话的村人无意不吓得倒吸一口气,他们都是世代生活在这里的泥腿子,没见过世面,大多数人大字不识不说,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覆水镇。县令和知府对他们来说那都是比天儿还遥不可及的人,与那两位大人物都有交情,陶渺他爹究竟是什么厉害角色。
惊诧过后,村人们不免又担惊受怕起来,方才受了孙张氏怂恿,他们可都是骂过陶渺的,连带着陶渺那个爹一起带上了,也不知会不会因此受牵连,被县令和知府老爷问了罪。
方才骂得最欢的翠荣婶最是当机立断,变脸比变天还快,“怪不得,我就一直觉得我们小渺与旁人不太一样,那容貌,那气度,哪是我们这些人能比的。”
其他人见被翠荣婶儿占了先,恨得牙根痒痒,登时舔着脸笑着附和。
“是啊,是啊,打玖娘带着孩子回来,我们便知小渺这孩子不一般。”
“你们不知道,小渺刚被带回来时,我可喜欢了,玖娘没奶水,小渺小时候还喝过我的奶呢。”
“......”
这一声声入在耳里,不但没抚慰陶渺的心,反让她觉得讽刺可笑。在小别村生活了十五年,这些村人的面目她再熟悉不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从前她置身其中,无数次为其所伤,而现在她更像是戏台底下的看客,淡然地看着台上人千奇百怪,丑态毕露。
坐在地上的孙张氏微张着嘴,久久都反应不过来,似乎都忘了疼。少顷,只见一道影子覆下,陶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边含笑,眼眸却似淬着冰般,令人不寒而栗。
“孙张氏,你可还记得,我阿娘没的那天,你对我发过什么誓?”她启唇,一字一句道。
一瞬间的茫然过后,孙张氏茫然睁大眼,眸中恐惧弥漫,她双目飘忽,声音颤抖:“誓?什么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确定要耍赖吗?”陶渺指了指她的胸口,“似乎踢得不够重呢,还不足以让你想起你曾说过,若我有朝一日攀上富贵,你就三步一磕头,一路跪到村门口去。”
孙张氏面色倏然变得惨白如纸,两片厚唇抖啊抖,她一改方才的蛮横,笑得比哭得还难看,“渺儿啊,这都是玩笑话,怎么能当真呢,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