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荇转身从食盒中端出一碗汤药,泪光点点,“青荇只想让姐姐知道,我对姐姐没有威胁,这是绝子汤……”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她仰头一饮而尽,立时捂着小腹软绵绵倒下去,五官都有些扭曲,“姐姐,这下你总该安心了,别再和皇上置气……”
桃夭看到楚离一跃而起,抱起青荇大踏步离去,看到闻总管慌里慌张宣太医,看到所有的内宦宫婢都围着青荇团团转。
想必明日后宫就会传遍她心狠手辣,逼得庶妹不得不喝下绝子汤保命,令她无从辩解,一如从前。
夜风挟着微雨袭来,冷得她浑身一哆嗦。
空荡荡的书房,古墓般的沉寂。
商枝紧紧抓着她的手,带着哭腔说:“公主,您别这样,奴婢看了害怕。”
雨下大了,隔着雨帘望去,廊庑下一盏盏宫灯都模模糊糊的,脚下的路也看不清了。
桃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她怔怔躺在床上,用尽全部力气不去想他,可没办法,一闭眼,就是楚离的模样。
飞翘的檐角闪闪发亮,细细的尘土在光束中跳舞,他在光和尘中慢慢走来,美好得就像一幅画。
她躲在门柱后偷偷地看他,他望过来,淡淡笑了一下。
一笑,便让她沉沦至今。
她以为他不爱上别人她就有机会,她以为自己是不同的,她以为自己的痴情总能换来他一份怜惜……
地面滚烫,太阳烤得她血液沸腾,却融化不了他眼中的冰雪。
青荇的到来,击碎了她的幻想。
走吗?要离开他吗?
桃夭的心一阵抽搐,疼得她不得不蜷缩成一团,眼泪顺着腮边流下,死死咬着被角不让自己哭出声。
“公主,开开门。”阿吉妈妈焦急地拍打门板,“您别折磨自己,大不了我们回西卫去!”
回不去了,桃夭想,最疼爱她的父皇居然在背后狠狠刺了她一刀,西卫,没有她的位置了。
黑暗中,似乎有人在耳边轻声低语:“最爱你的人已经死了,世上没人会再爱你。”
“谁?”
“阿吉她们不是爱你,她们爱你的权势和地位带来的好处,如果你不是公主,她们根本不会理你!”
“不、不是……”
“你以为楚离娶你是因为爱你?错,大错特错!他只是在利用你,他早和你庶妹搅在一起了!”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你父皇的爱都是假的,他只把你当棋子,你庶妹恨不得抢走你的一切,恨吗?”
“我……恨!好恨!”
“离开他们,到我这里来,看,你母后在这里等你,来,快来……”
桃夭站起身来,目光呆滞,幽灵一般在黑暗中慢慢踱着,从小屉中拿出一把银剪,倒转剪尖对准自己的脖颈,狠狠刺了下去。
一件鸦青色甲胄蓦地出现在她身上,霎时散开一圈青色的光晕,牢牢将剪子挡在外缘。
桃夭瞬间惊醒,左手捏了个法诀,一道红光从指尖飞出,击中地上快速后退的黑影。
那黑影吱吱吱一阵怪叫,与此同时,“砰”一声,房门被人从外踹开,楚离提剑跃入,银光一闪,便把那道黑影斩于剑下。
寂然道长紧随其后,口中兀自叽里咕噜念个不停。
此时那件甲胄已经消失了。
后面一股脑涌进来阿吉等人,商枝咧着嘴,上前就要抱着公主哭,却被阿吉妈妈用力扯了回来。
“走,别在这儿碍事。”阿吉哆嗦着嘴唇,竭力抑制住跑过去的冲动。
寂然道长施法完毕,嘿嘿一笑,率先离开。
屋里只剩下桃夭和楚离二人。
楚离把剑放在桌上,找出火绒点燃了烛台,举着在桃夭面前一照,淡淡说:“哭了?”
桃夭微微侧开脸,却是道:“吓的。”
楚离冷哼了声,“我看也是。”
“我以为你守在青荇身边。”
“本来是。”楚离没好气看了她一眼,几乎是从齿缝里迸出一句话,“谁让你破了寂然的的阵法?”
桃夭愣愣地反问道:“什么阵法?”
楚离却又笑,眼中带着几分玩味,“你到底有多大的怨气,居然能引来南濮的鬼魅。”说着,一根根掰开她紧握银剪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长有薄薄的茧子,一看就是常年练剑的手。
“我不是怨,我是……”桃夭说不下去了,眼眸轻垂,一滴泪落在他冰凉的手上。
楚离冷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夫君并没有不在意你,我说过,你是我唯一的妻,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懂点事。”
他自称“我”,不是朕。
第4章 狼来了
桃夭早上起来时,雨已经停了,太阳升起来,窗下芭蕉叶绿幽幽的叶子上,露珠映着阳光,亮得像珍珠。
屋里不见楚离的身影,一袭薄被随意搭在凉塌上,一半悬在空中,悠悠地荡。
象牙席还有些温热,应是刚离开不久。
桃夭似乎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宛如雪后竹林的味道。
虽是夫妻,他们却很少有身体接触,离他最近的时候,也不过是成亲那天,他牵着红绸的那端在前,她握着红绸的这端在后。
一步之遥!
可现在,他们又近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