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只是因为在一群飞蛾里看见了一只蝴蝶?
她冲花园里的小女孩挥挥手,对方并没有理睬她,只是将一张彩色的糖果纸扔出来。姜如许捡起来发现,那是橘子糖。
她真的很喜欢橘子糖呀。
等到中午,意料中的太阳仍未降临,雾气却变得愈发浓厚了。走出小镇就是一片由杉木组成的树林,森林里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踩上去有一种踩在某些柔软肢体上才有的触感。深色的树干根部爬着一些黄色或灰绿色的霉菌,某些小动物爬过脚底的枝叶,发出轻微的声响。
就好像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大人,等我们穿过这片森林,就到了独臂圣母院,”伊万说,“还好我们现在是秋天,等到冬天,积雪就够我们烦的了。当然,我并不是抱怨,我会把它们当成神明的考验……噢!那是什么!”
伊万身体一抖,猛地停下脚步。姜如许也同样停下,朝伊万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颗小杉树的下方爬满虫蚁,一具女尸吊死在树旁。
从她露出脚踝的裙子下可以看出,她的脚背崩得紧紧的。面容呈现出一种奇妙的青灰色,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张,里面流下冰冷黏腻的涎水。
只不过,她的双臂消失了。
肢体缝合的痕迹实在是太过明显,姜如许可以肯定对方绝对不是天生残疾,那失去手臂而留下的创口被缝合之后显得像是个口袋。
风吹过树林,尸体被粗粗的麻绳吊着,在空中摇摆,就像座钟的钟摆一样。
“冷静些,伊万,”姜如许上前查看女人的尸体,组织好语言对吓瘫在地上的伊万说,“这只不过是一个再也无法前往神国的可怜人罢了。”
顶着伊万敬佩的眼神,姜如许觉得压力很大。
“那、大人、我们能把她下葬吗?”伊万磕磕巴巴问道。尽管姜如许内心十分抗拒,但是想一想自己在这个家伙面前编出来的所谓“神使”的人设,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
她上前把女人放下来。
女人的嘴里仿佛塞着什么,她瞪大的白色眼睛让姜如许想起昨天晚上,居住在月亮眼睛里的那个女人。姜如许深吸一口气,趁伊万拨开地上落叶时,将纸团快速取出。
纸团在女人口内待了或许并不久,只是有些潮湿的痕迹。她展开纸团,只见上面写着:
【THE WORLD IS ON THE LIPS OF THE HANGERS】
世界长在吊死鬼的唇上。
☆、在画布世界里种田的日子【7】
【世界长在吊死鬼的唇上】
这句话又一次让姜如许想起昨夜,那段写在月亮眼睛里的话:
【树木长在霉菌上】
当时由于紧接着到来的怪物的攻击,让她无暇思考这句话的含义,如今,有一个相同的句式的出现让她不得不重视起这些语句。
是线索吗?她在心底反复念叨着这两句话,树木与霉菌,世界与吊死鬼。冷清的森林里,只剩下伊万拨开脚底干枯落叶的声音,很快,他就触及到那些更深层的腐烂的物质,就连这一点微小的声音,也被浓雾吞噬在充满杉树的秋日森林里。
乳白色的雾气将深色的枝干染得淡淡的,这些笔直高大的巨人在一片朦胧之中一如教学楼外影影倬倬的鬼影。
这位吊死鬼小姐就这样安静地躺在地上,嘴唇因为纸条被取出而张得十分巨大,姜如许甚至可以看见更内部深色的咽喉,淋巴呈现蜂窝状干瘪地贴在喉咙两侧。根据这些肉瘤状的器官,她甚至可以想象到内里如同蜈蚣的器官,甚至是因为死亡而变得暗红的脾脏。
很快,吊死鬼小姐就会被埋进底下六英尺,与霉菌和虫蚁作伴,最后与整座森林融为一体。就像先知们所鼓吹的【万物归一】。
……
霉菌?
世界?
姜如许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从自然科学来看,死去的有机体被虫蚁等食腐生物以及菌类分解,最终成为其他生物的肥料而被吸收。
这是属于世界的嬗变。
假使将这座森林看成世界的话,吊死鬼小姐正是一切的开端——那个死去的有机体。
只是,这一切和她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又有什么关系呢?
吊死鬼小姐青灰色的尸体就这样安静地躺在地上,因为窒息而扭曲的面容即使是在对方到达天国之后,也不会显得平静。她穿着一件无袖的白色连衣裙,只不过或许是因为吊得太久,衣摆处已经被雾气濡湿。失去双臂的肩膀就像是被剪掉翅膀的鸟背,可怜而稍显滑稽。
或许畸形秀和马戏团会欢迎她,如果她还活着。
伊万将她拖进松软的泥土中,她并没有六英尺的泥土,只有一堆腐烂的枝叶盖在她身上。
一位死去的无名者。
她终将与森林融为一体。
当他们在吊死鬼身上盖上最后一把枯叶时,淅淅沥沥的雨终于落到森林里。雨滴冲淡了森林里的雾气,并且在杉树根部形成一个个浅浅的水坑,这片灰白色的树林最终变成棕与深青。
森林里弥漫着杉木独有的气息,以及一丝近乎腐烂的甜香。
两人找出包裹里的雨具,将它披在身上,向着目的地前进。
三天后,这场雨还是没有停下。森林内的积水已经达到腰部,深黑色的落叶以及纸条漂浮在水面,伴随着一些不知名的虫类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