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站在暗处的玄策,见花玉龙这一下,很快又似没事儿人一样冷静,还认真地看起外面的风景来,心里没来由闷住,倒显得他放不开了。
呵。
这时,柜门外又是一阵响动声,花玉龙心头紧了紧,在有限的视线范围内,她看到外面的人影消失,直到角门一开,又关上了。
两人静默了几息,确定屋子里,再无旁人。
玄策长手推开了柜门,长腿便迈了出去。
待花玉龙揉着手出来时,抬眸就见玄策背对着自己,丢了句话:“方才行非常之事,花娘子切莫放在心里。”
花玉龙听到这话,揉了揉鼻子,这说得,像是我自己给你拖后腿了,手背擦了擦嘴巴,装作不在意道:“真是委屈您了啊,玄寺丞。”
玄策斜看了她一眼,沉声道:“走罢。”
“等下。”
花玉龙朝桌子走去,仔细扫了眼,道:“方才那白色的蜜蜡砖,不见了。”
玄策视线一凝,道:“你看见他拿走了?”
花玉龙抿了抿唇,点头道:“而且,我还见过这个白衣人。”
玄策视线与她一撞,听见花玉龙道:“是南曲楼的孟之涣。”
那幽深的眼眸于暗室流动,花玉龙听见他沉沉地说了声:“方才我闻到了一股,很强烈的妖气。”
——
室内的角门外,按照楼观术显映的地形来看,也是一个作坊,但不是铸铁坊,而是造纸坊。
跟在玄策身后的花玉龙忽而沉默了下去,这纸坊里的每个人眼神都是陷入了空洞,在他们经过的时候,竟是没有任何反应,只专注地在流水中洗出一张张白纸。
这里见不到太阳,所以潮湿的水汽氤氲在每一处呼吸里。
花玉龙不由陷入一阵疑惑:“这里是造纸坊的话,难道说方才那桂堂东纸……是地界自制?可是,这纸不仅是皇家御用,而且制作秘方还是花家独有的,他们怎么会呢?”
玄策听及此,万千思虑里忽然闪过一道幽光,但很快却又隐去,没被看清。
从造纸坊出来,路便宽阔了许多,俨然如地面上的街道。
花玉龙边走边说道:“来之前我还想不通,在南曲楼地下为何会有如此工程,但方才见到那将军墓室,我算是明白了,所谓事死如事生,这里,原本就是将军和将军夫人永久安寝的世界……”
玄策点了点头:“而且那制作腰牌的北寒玄铁,也是来自于陪葬的盔甲。”
“难怪,所以那个铸铁坊就是在用北寒玄铁来锻造腰牌,这本就是地界之物,自然能成为通行的鱼符!”
玄策听她在那儿认真分析,已是离他心里想的八九不离十了,此时,眼前街道更宽阔了些,依照方才在南曲楼地面所见的地形图,玄策开口道:“再往前,便是赌坊了。”
花玉龙一听,心头再次紧张了起来,抬眸,便见于一片暗沉的天地间,伫立着一幢高楼,满挂灯笼,摇曳如日。
就像海市蜃楼那般,足够热闹,足够靡丽,像沙漠,或是无尽大海之上飘忽不定的美景。
花玉龙还闻到了一股香气,是从这楼里溢出来的,这香味她也在南曲楼里闻到过,却没如今这般放肆浓烈,比美艳胡姬的胡旋舞,还要目眩神迷。
她在想,里面纵使妖惑横行,却也是,令人甘愿醉生梦死。
花玉龙和玄策走上赌坊前的台阶,却发现这高大的门楣之下,此时正守着两位笑面人。
他们的脸白得吓人,配上殷勤的笑,仿若地府里的衙役,送上门的,都来者不拒。
她想到方才玄策所说的,这些妖便是等着他们进去的……
这时,心头忽然溢起不安,低声朝他道:“我们这一路上,也没看到东珠和萧梧,还有西璧。”
玄策:“东珠知道我们要去赌坊救希夷,她的嗓子还等着药呢。”
听到这,花玉龙点了点头,但愿他们自求多福了。
两人走进大门,转过影璧,耳边已渐渐传来喧嚣的嘈杂欢笑之声,伴随管弦琵琶的奏乐,好似个西方极乐世界。
而这时,玄策的目光忽而被门口的一座水漏引了过去。
花玉龙神色一下紧张了起来:“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快天亮了。”
赌坊里越是喧闹,花玉龙就感觉越是掩盖了什么。
而当他们穿过这些密密麻麻,衣着富贵的人群,赶到方才架着希夷的高台前时,却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搞什么啊,走路不看路,差点撒了本大爷的银子!”
花玉龙侧身,才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玄策,挡住了赌客的去路。
而那说话的赌客,嗓音吊着难听,一双眼睛却贼眉鼠眼地往她身上瞟了过来,看得花玉龙极不舒服,但她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从玄策身后走上前,朝这肥头大耳的赌客道:
“方才在这台子上不是有个小道士么,去哪儿了?”
那赌客一听花玉龙这声音甜俪娇憨,顿时两眼放光,道:“噢,姑娘想找那小胖道士啊,跟我来,我带你去找他啊。”
他的手正伸过去要抓花玉龙,猛地就被一道力量打开,这赌客刚要发飙,眼前突然被一张飞钱吸了过去。
玄策捏了张飞钱,冷冷道:“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那赌客油腻的脸上满是嫌弃,眼神只想看花玉龙:“爷我刚赢了钱,小姑娘你要多少,我有的是,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