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不够好。他根本没有认真、仔细地看过她,直接把烟灰缸甩过阿姨的额头。
哎呀,流血啦。
她眨了眨眼睛。
阿姨扑通一声跪下来,老泪纵横。
“我、我老婆子对天发誓,从来没有打过香香啊!我这一辈子活得清清水水、踏踏实实,半点便宜都不敢贪,打死我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求求你们不要赶我走,我家里还有两个儿子,不能丢这个活啊,丢了就是让我去死啊!”
爸爸暴跳如雷:“孙女?我女儿跟你有屁的关系?我直接送你去坐牢!”
妈妈哽咽着说:“报警吧。”
阿姨几乎要哭晕过去,跪着往前走了两步。可能发现大人的心太冷,她变了个对象,拉着小孩的衣角哀求:“香香,香香啊,你给阿姨说个公道话吧!到底是谁打你,谁欺负你,跟你爸爸妈妈说实话啊。”
好可怜哦。
一个没有钱、没有爱的人就是这样的,头发白,眼睛花。肥硕的身体让她看起来像过期爆满的果冻一样难看,眼泪流过错综复杂的皱纹,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显得更笨拙邋遢。
奇怪。大人也会这样吗?
明明对她说过:不要这么夸张,不要用这种语气说话。
可自己生气照样狠狠地尖叫,乱扔东西。
明明对她说过:哪里痛啊?我看不到啊,是你不听话才会变成这样的吧。
现在却着健健康康的身体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
是大人才这样吗?还是全世界都这样呢?
大家只看得到自己的痛,看不到别人的痛。所以你不应该希望别人能看到你的痛,永远不该。你必须自己坚强起来。——哦,没错,大人们动不动就这样说:你要坚强起来,你要懂事起来。说得好像他们有帮上什么忙,他们一出生就是大人,不是从小孩开始长大似的。
哎。陈妙香觉得自己一下领会太多道理,她离大人好近了。
好吧,大人是可以斗得过大人的,那就来吧!
“你们不要再吵了,阿姨根本没有打我。”
迎着惊喜的目光、疑惑的目光,陈妙香站出来,以大人的口吻道:“爸爸,妈妈,我就在你们的面前,‘淤青’长在我的身上,为什么你们不问问我?难道我是哑巴?你们以为我是笨蛋吗?没有办法说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什么事?不对。虽然你们可能不记得了,但我现在上二年级,我经常考一百分,作文也是全班第一。
“你们不问我,那我告诉你们好了。阿姨打不了我,因为我不爱她,我知道她只是在这里工作,不是我的家人。她又那么老,我怎么可能乖乖站着让她打?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对,唯二打到我的人其实是你们,一直都是你们!你们是我的爸爸妈妈,你们本来应该是世界上最关心我、最爱我的人,可是你们没有做到!比起阿姨,我觉得警察叔叔更应该抓你们!”
沟通。
谁说真诚的沟通可以变成一座桥梁,连接大家的心?骗子。
他们应该说清楚,有的大人比小孩更脆弱,更骄傲。他不喜欢接受批评,尤其那个批评来自一个小孩子(尽管她认为她快要长大了),他还是不肯承认,而且恼羞成怒,动手打人。
都怪他们,陈妙香挨了一个有史以来最疼的耳光,鼓着腮帮子夺门而出。
烦死了!她受够了!!!
可恶的大人们,别以为小孩子永远只是他们的玩具,他们放在柜子里的洋娃娃。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摆出来炫耀的时候就摆出来,嫌碍眼的时候就把她丢到地上,粗暴地塞进柜子。
她决定结束这一切。
她偷溜进音乐教师,用他们的秘密手机,一通电话喊来老师。
“我不要保守秘密了!”
陈妙香趾高气昂地说。
从某个角度来说,她已经不是她了,她可没有过去那么没用,那么怕疼。然而稍微调整一下角度,你会发现她还是她,那个冲动易怒、骄傲任性、要求所有人围着她转的小女孩。
“我要把实话说出来!而你,你必须去我家道歉!因为本来应该下跪的人是你!”
她顶着肿起来的脸,双手叉腰,没有发现自己站得离窗户很近。
轰隆,雷声震耳。
“够了,够了!别想骗我!”
她大叫:“我是小孩,你是大人,小孩可以经常犯错误,大人却不可以!我们都知道真正做错事情的人是你!应该害怕警察叔叔的也是你!就算我可以撒谎,我很会撒谎,怎么啦?我才不要帮你撒谎!反正我会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因为我已经不需要你了,知道吗?”
她的爸爸妈妈回来了。
她敏锐觉察到,他们后悔了,他们同情可怜的女儿,以后不敢再把她独自丢在家里。
既然得到真正的家人,真正的爱,笨蛋才要继续跟巫婆纠缠。
“我以后都不弹钢琴了!”
“不来音乐教室!不来上课!我要去别的学校!”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要奖状和奖杯,就自己去参加比赛啊,自己练啊!不要再偷我的东西了,你偷不走的!也不要偷偷地羡慕我,嫉妒我,那很好笑!因为你自己根本没有努力!”
她肆无忌惮地使用伤人的话语,一字一句有如刀。眼看着他的眼睛一点一点睁大,一点一点失去光芒,痛快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