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贺等又押着宗爱,贾周等人上前来。宗爱头发花白,满脸血污,已经被打的不成人形了,手上绑着绳子,死狗一样跪倒在地上,贾周等人也是浑身狼狈。源贺等人将乱党按在地上,也在等拓拔叡下令。拓拔叡道:“宗爱弑君乱政,其罪滔天,朕令,就地处斩!”
众人又高呼:“万岁!万岁!万岁!”
即刻将宗爱等人推下去斩了,不一会儿,提了血淋淋的人头上来,给拓拔叡检阅。拓拔叡看了一眼,道:“这等逆贼,死有余辜,拿去喂了狗吧。”
众将士山呼万岁,拓拔叡站在高台上,下令道:“诸将士听令,随朕还宫!”
常氏和冯凭稍后一步进了宫,拓拔叡到了太华殿的偏殿,很快也看到她们了。常氏急奔着向他走过来,哭着抱住了,她心情激动,哭个不停。冯凭满脸笑,高兴的不得了。女官捧来冕服,礼冠,拓拔叡脱去身上的粗衣麻服,泡进热水里,两个宫女拉着胳膊给他洗澡,洗完捞出来,细绢布擦干身上的水。
他站在屏风后伸展着手,由女官穿衣,换上雪白的细纱中单。雪白的中单一直穿了三层,腰围了朱红色纁裳,系上白罗大带。十二纹章的玄衣绣龙袍,六彩的大绶和小绶,黄蔽膝,赤舄。
他坐在镜前,常氏替他梳头,束发。几个女官在背后。常氏站在他身侧,看着镜中人,辉煌的蜡烛光芒照着他的脸,日月在他肩上火红的燃烧,金色的龙爪在他袖上飞舞。
冯凭看着眼前人,有种奇妙又复杂的心境。他是皇帝了。她不敢相信她真的有一天会站在皇帝身边呢。
他的龙袍这样威严,好像在他肌肤上铸就了一副柔软绵密,水火不侵的盔甲,她突然都有点不敢碰他了。
皇帝,这个称谓多么严肃。
常氏梳好头,捧了冕冠给他戴上,五彩的丝线穿着五彩的圆珠,冕旒密密的悬在他面前。他的目光就在重帘的遮挡下变得时隐时现,晦暗不明了。常氏跪坐着,替他系上朱缨。
穿戴好了,离早朝还有一会。
拓拔叡表面上平静,其实他心跳的非常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一直强忍着不开口,保持着僵硬的表情,他怕他说话,牙齿会颤抖。他是皇孙,继位本来是顺理成章,此时却好像是天降下来的似的。
他一边握着常氏的手,一边握着冯凭的手。常氏命令其他宫人都退下,抚着他肩膀安慰。拓拔叡手不住地发抖,说:“怎么办,朕没参加过朝会,待会上了朝要说不出话来了。”
常氏笑道:“皇上不要怕,就像方才那样。皇上方才在宫外,对着禁卫军的将士们,不是表现的很好吗?”
拓拔叡道:“朕有些害怕。”
常氏道:“皇上不用害怕,朝中有的是忠臣,他们会保护皇上的。”
冯凭给他握着手,却有点羞涩起来,羞涩中还有小小的欢喜。她不太说话,就听常氏和拓拔叡说。很快,又内官来见,请皇上入朝,拓拔叡站了起来,在宦官的拥从下往大殿去。
常氏和冯凭也站了起来,目送拓拔叡出去。拓拔叡行到那殿门处,忽又有所思,回过头来,留了一步。
常氏注视着他,道:“皇上登基,会怎么对待与他共患难的奴仆呢?”
拓拔叡顿了顿:“如生母。”
常氏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如释重负,拓拔叡也微微笑了一笑。常氏低头,看了一眼被她拉在手上的冯凭。
“这个人呢?”
拓拔叡看向冯凭,没笑,神情很认真,低声柔缓地说:“朕已对她许过誓。”
第34章 郁久闾
皇帝的寝宫,西宫太华殿,短短一年之内,已经住过三位君主了。
三天之内,宫殿里里外外已经重新翻修过一通,柱子重新上了油漆,各种装饰陈设更换过。除了那张金丝楠木的大榻,还有那方黑漆漆的乌木枕。
拓拔叡记得,他小的时候,被祖父召到太华殿,经常就是在这张大榻前,听祖父训话。那时候他总感觉这宫殿无比威严,到处都弥漫着权力的味道,连太监宫女都跟精怪似的。现在看起来,却是空荡荡很冷清,少了点威慑力。
可能是地位不同。
他是个年轻的皇帝。坐在朝堂上往下看,随便哪个大臣都比他年纪大,智慧深,相比起这些混迹朝堂多年,资历深厚的大臣,他的确是太年轻了。不像他祖父,只要坐在那里,就能让下面的人胆战心惊。眼睛稍微一瞥,就能把人的心思看穿。他现在只能坐在龙椅上听大臣们说,遇到事,也只能听从别人的意见。比如陆丽,独孤尼,长孙渴候。
这几位大臣是他比较信任的,因为扶他登基的,主要是这几个人。
人太多了,太复杂了,他可能只知道名字,大概的听过。臣子们在下面说话,他很多不认识的人,很多不了解的情况,也无法亲眼去看,也拿不准这些人说的是真是假,怀的是什么目的。
拓拔叡一向是很自信的,然而初登皇位,也还是感觉有点挫败。他时常会在龙椅上听下面说话,听大臣吵架,听的头大如斗,完全不知道怎么决策。
自信受到了侮辱。
只有下了朝,回到太华殿,他才能勉强清净清净。他将陆丽,独孤尼,长孙渴候等人召到太华殿,私下询问这几位亲信大臣对朝事的看法,勉强能得出一点想法,理出一点头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