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这么久,魏行贞还是第一次想照着自己这小舅子的脑壳狠敲一记毛栗。
但想想上辈子的事,魏行贞忍住了。
心平气和。
还是要心平气和。
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
魏行贞两脚狠踢马肚,在清晨的街道上纵马疾驰起来。
……
冯嫣静静地坐在屋子里。
屋里的窗户都关着,也没有点灯,四下一片昏暗。
她仍在咀嚼着那一日从龙舌那里听到的故事。
以往的谜题,所有曾让她感到惊诧的一切谜题,倏然得解。
比如天抚十八年,她在太初宫第一次与魏行贞相遇时,所看见的那道目光;
比如她在镇国公府看见的碧螺红和龙泉青瓷罐;
比如那句“青青陵上柏”;
还有那句“不要喊我魏大人,我也听不惯”……这样的细节,太多了。
魏行贞他真的“什么都不明白”吗?
不可能的。
即便上面的一切都是巧合,是世间所有的巧合都严丝合缝地碰到了一块,可那句“在你身边,我确实获得过片刻的安宁”,又要怎么解释呢?
……他也和龙舌一样,重生了啊。
冯嫣仰起了头。
她忽然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位首辅大人。
窗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冯嫣循声而望,听见槐青在外头问道,“小七今天要去参加平妖署的选拔了,现在人在外面呢,嫣姐姐要见她吗?”
冯嫣摇头,“不了,代我祝她今天一切顺利吧。”
窗外的槐青跳去了别处,一切又安静下来。
冯嫣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躺在了地面上。
魏行贞的事,暂时放去一旁——如果一切如龙舌所说,那么有一个更重要的答案,她已经知道了。
在小七和她之间,最后会被推向某种命运的人,是她。
只是,那并非诅咒,而是另一场祭祀。
冯嫣稍稍颦蹙了眉头,是怎样的祭祀,竟要从每一辈的冯家女儿中挑出一人,杀死她们的丈夫?
姑婆显然是知道答案的。
但姑婆只会在二十四岁的生辰之前,才透露这个秘密。
冯嫣辗转而卧,望见不远处散落在地上的一把匕首,不禁又想起魏行贞来。
这个魏行贞怎么回事呢……被捅了三刀,这一世还这么固执地跑来。
从龙舌仅有的一点线索中,冯嫣大概能推测出自己上一世的想法——这世上恐怕再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她自己了。
只不过……
有时候计划做得越是缜密,越是环环相扣,反而越容易出现意外。
上一世她哪里会知道魏行贞是一只来自幽都山的赤狐呢,也难怪最后龙舌在岱宗山上遍寻寻不得。
那本来……应该是一个能够同时骗过魏行贞和龙舌两个人的计划吧。
外头又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有仆妇端着晨间的饮食走到门口。
“大小姐,早膳备好了,您起了吗?”
冯嫣推开门,垂眸道,“放进屋吧,我一会儿吃。”
仆妇点头,在将饮食放去了屋中的食案以后,照例开始收拾冯嫣的屋子。
透过窗,她看见冯嫣又去了后院,给那里的花花草草浇水。
仆妇啧了一声。
大小姐这嫁了人以后反而变得更魔怔了,自己饭不吃,跑去后院浇花?
算了算了,大户人家长起来的人都这样,身上没半点儿地气不说,还真拿自己当神仙了。
这也就是大小姐命里有运,生在冯家——要是自家的闺女媳妇像冯嫣这幅模样,她非得想个法子,好好治治那一身的矫情病不可。
冯嫣突然回过了头,“你出去吧。”
“啊?”
“我的屋子不用收拾。”冯嫣轻声道,“过一个时辰你来收走碗碟就好了。”
那仆妇把手在身上擦了擦,有些讨好地笑笑,“哎?那怎么好,万一夫人发现了——”
“出去。”
第二章 一件木雕
仆妇走后,庭院重新恢复了安宁。
冯嫣轻轻扶住额头。
搬去魏行贞的府邸不过一月,再回来时,对许多东西都变得有些陌生。
比如这些仆妇,她们在干活时常常会有一些下意识的杂乱心思。
从前冯嫣大抵都能习惯,等上一时半刻也就过去了,最近却觉得这一切让人难以容忍。
这实在不妙。
……
一场雨从中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到黄昏时突然变成了滂沱的暴雨。
冯嫣找出了留在小院中的备用刻刀,随手取来一块方正的木料信手剜刻,一天的时间就这么慢慢地消磨。
这些日子以来,她过得昼夜颠倒,但精神却并不因此萎靡。
大部分时候她谁也不见,只要手中握着刻刀,心里就能什么也不想。
入夜,外面传来了一阵短暂的喧嚣,而后又很快归于平静。
再晚一些时候,院门传来一阵咚咚咚的砸门声——冯嫣一听就知道是五郎。
“阿姐!”冯易殊的声音即便隔着雨幕也依旧刺耳,“阿姐你在吗阿姐!”
冯嫣取来雨伞,穿过庭院去开门。
冯易殊敷衍地撑着伞,身上脚上全都被雨淋湿了,一见冯嫣便笑,“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