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嘲风。”孙幼微的身体稍稍前倾,“朕可以相信你么?”
杜嘲风俯身,“当然了,陛下。”
“那为什么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和朕装傻?”女帝的声音带着声嘶力竭之后的疲倦,“朕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知不知道魏行贞是妖,是何时知道的?”
杜嘲风郑重叩首,“陛下,天箕宫绝不会与妖物有往来,这是当年微臣从师父那里学到并坚守的底线……如果陛下不信,就请让内廷的禁厌师前来问询,臣可立下毒誓。”
孙幼微深深地望了杜嘲风一眼。
“当真?”
“当然当真。”杜嘲风神情平静,“殷大人这封檄文看起来固然严密,但事涉我天箕宫的部分,他和林安民都不可能比我更清楚——若陛下允许,我也可与殷大人就这一部分的内容,当场辩驳。”
孙幼微稍稍后仰,靠在了御座上。
“……朕不在乎魏行贞是人是妖。”孙幼微闭着眼睛,低声道,“但现在……朕也不能不在乎了。”
孙幼微着实恼火至极。
冯嫣如今已经知晓了献祭的真相,以她的性情,不可能再作出抛下一切逃走的决定,更何况她的一众亲眷都在洛阳——不管是冯远道还是李氏,还有冯家的几个兄妹,都不是能够忍受天下人身死名灭而自己躲去世外苟延残喘的人。
这样的苟全性命,对他们来说不是救赎,而是折磨。
所以冯嫣也只能留下。
冯嫣留下了,魏行贞便不会远离。
多年以来,大周百姓与妖物之间一直维系着微妙的平衡,他们尽量不去惊扰妖物栖居之地,而如此相对的,对所有入侵农田、村庄的妖物,百姓深恶痛绝,见而杀之。
人们绝不能允许一只妖物跻身朝廷命官之列,更不会容忍有谁家的孩子委身妖邪。
如此一来,想要保住一切风平浪静,魏行贞的身份就不能暴露。
也正因如此,魏行贞是妖非人这张底牌,乃是一张一箭双雕的王牌——它既能够用来牵制冯嫣,也能够通过冯嫣,进一步约束魏行贞的行动,使他为己所用。
想到这里,孙幼微恨不得当场把殷时韫活剐了。
如此多事之秋,尤其是在修士可能失去灵力的情况下,魏行贞这样一个来历不明,但却对冯嫣一往情深的的大妖事何其难得……
殷时韫……
殷时韫竟然……
“陛下。”有桃花卫快步走了进来,“平妖署那边,有要事求见。”
“不见!”孙幼微呵斥道,“让他们等着,朕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陛下……”桃花卫跪了下来,“陈大人说他不会耽误很久,只要一盏茶的时辰,他就能把他的话说完。”
第五十四章 最坏的时机
平妖署的陈恒进殿面圣后不久,杜嘲风退了出来。
他根本没有耐心去一旁偏殿等候,沿着落雪的山道一路往下,直到看见魏行贞与冯嫣两人沿山石疾速攀跃的身影。
在两人身后,还有几个桃花卫一路尾行。
杜嘲风只得放弃在他们抵达女帝行宫之前与二人会面,他也悄然跟在魏行贞的身后,直到两人过了中天门——那是通向行宫的山门,过中天门之后,行人一路步行。
魏行贞脚下飞快,很快将身后几个桃花卫远远甩在了身后。
忽地一声哨响,好像飞鸟的鸣叫,魏行贞和冯嫣同时看向声音的来处。
“……是,杜天师吗?”冯嫣颦眉问道。
“好像是。”
他带着冯嫣突然加速,在一处转角的山路上,两人突然跳入林间,不一会儿,后面的桃花卫跟了上来。
桃花卫们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在跟随的人已经不见,只是一门心思地加快步伐向前。
魏行贞这才抱着冯嫣再次跳向先前哨声响起的地方——果然是杜嘲风等在那里。
两人才一落地,杜嘲风就快步上前,“你暴露了。”
他伸手将残破的文书递给魏行贞,魏行贞颦眉接过,只草草扫了几眼,就立刻明白方才在山脚看见的景象意味着什么。
杜嘲风同样眉头紧锁,“林安民这些年不声不响,竟收集了这么多的证据……”
魏行贞已经放下了文书,他看了看身旁的冯嫣,“既然瞒不住了,就不瞒了如何?”
“不可!”杜嘲风立刻道,“必须咬死不认!”
魏行贞望着冯嫣,她从方才起就一直一言不发,“阿嫣觉得呢?”
冯嫣还在读殷时韫的檄文,这时回过神来,“……什么?”
杜嘲风只觉得眼前的两人根本还没搞清楚状况,“听着,我今晚看陛下应该是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份,只是一直隐而未发,不论她是抱着怎样的目的,当时当下,陛下一定是想保你的。
“如果你直接承认,陛下不仅不能保你,而且必须追责到底,如此才能给天下百姓一个交待,如此一来,那首当其冲的就是冯家,我天箕宫上下近百年的行迹也势必要被彻查。
“到时,在外的声名受损事小,更要紧的是,不论是冯家还是天箕宫,平日里虽是一派风平浪静,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人都想来踩上一脚——在这个紧要关头落一个这样的把柄出去,除了徒生事端,再没有别的好处!”
魏行贞想了想,“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