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吃瓜看戏看得意犹未尽的苏雨眠猝不及防地跟他对视了一下。
紧接着,在众人的惊愕之中,易聊笑了一下,就像是第一缕春风拂过冬天的湖面,湖面上层的冰块终于裂了缝。
学生推了推眼镜,讷讷地说:“是我看错了吗?”保安大叔嘴巴张成“O”形:“可能...我也看错了。”
易聊不是面瘫脸,但他在教学场所一般比较严肃,刚刚还经历了那样的事,他这突如其来的一笑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苏雨眠。”易聊看着她,问,“你找我?”
苏雨眠刚想说不是,易聊已经让开一个口:“进来。”
苏雨眠:???大哥,你这种不容拒绝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怂如苏雨眠,还是磨磨蹭蹭地晃进了屋子。
屋里有股极淡的檀香味儿,混着墨汁的味道,有一种让人安心的绵厚感。
易聊给苏雨眠倒了一杯茶,还从抽屉里翻出一盒点心,让她稍等一会儿,他还没跟学生讲完。
苏雨眠就安静地坐到一旁,她发现易聊给的这盒点心居然是苏式糕点,是她老家的风味。馋虫立马被勾上来了,苏雨眠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关于书法入门的书,一边喝茶啃糕点,一边投入地看起了书。
易聊看着她,嘴角忍不住勾起笑。
学生惊呆了,抖着双手冒死发了条朋友圈:谁见过温柔笑着的易老师???我见过!!!
苏雨眠感应到易聊的目光,便抬起头来。易聊立马敛起笑,转移视线,拿起笔在砚台里蘸墨,刚才的神情不复存在。
易聊写字的时候喜欢站着写,上半身微躬,目光端正,认真地看着宣纸上的墨迹。他手腕轻转,看似没有用力,墨汁迤逦处却笔锋苍劲,锋芒毕露,字体清瘦却不失硬朗的骨架,首尾处的提按顿挫强烈、鲜明。
苏雨眠翻开的这一页书上正好提到瘦金体,书上说瘦金体是宋徽宗赵的独创字,作为帝王字,其有割金断玉的傲骨之气,难度相对较大。
傲骨之气......也难怪易聊能写得好。
苏雨眠随意翻了翻书,了解了一些书法基本知识,一盒糕点也已经被她吃完了。愧疚和罪恶感涌上心头,她站起来跺跺脚,环视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不大,却很精致,精致到不像个特聘讲师的办公室。窗口下放着半地写过字的宣纸,都是易聊平时练字的成果。
这些字拿出去买能值很多钱,现在就这么随意地铺在地上,苏雨眠有点心疼,蹲在地上想整理一下。
然而她仔细一看,就有点不淡定了。
这地上每一张纸上都写着同一首词: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有些纸上甚至只有后半句。
每一张都是易聊擅长的字迹,但又不完全相同,有的偏奔放,有的偏清秀,有的撇捺狂放,有的横竖内敛。仿佛从这一笔一画上,就能猜出执笔者落笔时的心情。
苏雨眠翻到最下面,一张浅黄色的纸,不同于其他,这张上面只写了《菩萨蛮》全词的最后两个字——
雨眠。
那边易聊已经讲完了,学生走之前说了声“易老师再见”,苏雨眠如梦惊醒。她赶忙将这张纸放回去,把其他纸张盖在上面,假装自己没看到。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明明只要当成是那首词的最后一句就好了,这样就跟自己毫无关系了。
“你在看什么?”易聊开始洗毛笔,下颚弧度收紧,透过光线勾出棱角分明的轮廓。
苏雨眠有点慌张地岔开话题:“你很喜欢韦庄的这首词啊?”
“嗯。”易聊不置可否,垂头专心地收拾着宣纸和砚台,忽然,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极淡地补了句,“里面有你的名字。”
苏雨眠心跳如擂鼓。
和心跳声一起被放大的,还有久违的某种恐惧感。苏雨眠接到林耿耿的电话时,几乎是逃亡似的跑出了美院。
林耿耿看到她的神情,疑惑地问:“你见鬼了吗?”
“比鬼还可怕。”苏雨眠喘了一口气,“我见到易聊了。”
“哦......”
“开启撩人模式的易聊!”
林耿耿瞪大眼睛,伸手摸了摸苏雨眠额头上的汗:“天哪,这么多汗!你......”
“我没关系。”苏雨眠把头靠在车窗边,风从外面灌进来,把她一点一点吹冷静,她苦笑一声,“这么多年了,我还是过不了他这一关。”
林耿耿忧心忡忡,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易聊现在可能还相信你高二的时候是因为父母工作变动才转学的。不知者无罪,你走了以后,他也的确消沉了好一会儿。”
苏雨眠咬着唇,没有说话。
七年前,易聊每靠近一步,仿佛都是将她往深渊逼近一步。
七年后,这种阴影仍然存在。
易聊确实没有错,错的是她,她太高估自己的定力,也高估自己的治愈能力了。
原来七年后的易聊还是能易如反掌地撩拨到她,原来过去了这么久,她还是会想起易聊带给她的噩梦。
喜欢他,就是一件错事,所以...她坚决不要再喜欢这个人。
***
苏雨眠开始为纪录片做资料准备工作,还要抽空看IP剧项目的原作。她全身心地投入在工作里,不知不觉过去了一周,生活又回到了原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