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陡然转过身,重新朝车站走去。
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也知道有些事不是她一人就可以改变,但这一刻,一个意念驱使着她回到那里。
回到他在的地方。
周婉在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在跟司机报地址时,忽然发现那个老式小区的大门上甚至没有写名字,只好和司机报语言学校的地址,说在那前面下。
好在她是清醒的,上了车先给齐阿姨发了一条消息,说她晚上和朋友有约,会晚点回来。
随后重新拨打温云的手机,可这次回复她的都是忙音与她不愿听到的机械女音。
重复几次,仍是如此,紧张得直用指甲抠手心里的肉。
无数个想法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该不该报警?不确定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何况她也不知道他家的具体地址……
周婉重又打开手机,在搜索栏里输入“同学遭遇家庭暴力怎么办”,搜索引擎里跳出的一个个答案,如模板一般用一个个冰冷的字眼去教人应对这种情况。
最后,她才发现,她是真的无能为力,什么忙都帮不到……
车窗外霓虹闪烁,夏天的夜生活精彩纷呈,然而在这多彩缤纷的夜里,是否有一处被人遗忘的地方,仍被黑暗笼罩着,令身处其境的人喘不过气?
焦急地望着匆匆略过的街景,终于看见那老旧的居民楼,周婉又急又慌,绵软的声音微微发颤:“师傅到了,麻烦靠边停!”
快速付了钱,下车后一路小跑到了小区。
门卫大爷在值班室里看着电视,没有注意到周婉,四周冷冷清清,几乎没有什么人。
从前门跑到后门,来来回回,最后愣愣地望着一栋栋居民楼发呆。
明明来之前就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可真到了那一刻,整颗心空落落的,又像被谁捏了一把,把她捏得生疼。
周婉又拨了一次温云的手机,如她所料,无人接听。
小区里的每盏路灯相邻不近,每栋楼上的小窗子散出的光亦微弱,院子里光线昏暗。
周婉孤零零地站在不大的小区院内,刚好是没有路灯的一处,那一瞬,无力感如潮涌般席卷而来,蔓延至四体百骸。
逼得她鼻子发酸。
她低垂着眼眸,紧咬着下唇,倔强地盯着手机里那不会有人接听的号码。
时间仿若停滞在了那一刻的无助与失落之中,过了良久,身后陡然传来一阵跫然的脚步声,出于本能的警惕,周婉迅速回头一望——
那人身材颀长,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身着黑色的运动外套,微低着头,手里拎着装着好几瓶啤酒的袋子,步履匆匆却略显沉重。
周婉看见他的时候,他恰好走到路灯下,哪怕看不清脸,只从那修长的身影与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足音,就可以判断那是谁。
人在关键时刻往往会忘记之前所有的紧张与绝望,近乎是下意识地,周婉轻唤出声:“温云——”
霎时,那人抬起头,帽子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俊脸。
昏黄灯光下,只看得见他毫无血色的薄唇微张微合,似是想唤出她的名字,又似是想说出问好的话语,可那声音终究被黑暗所吞噬,仅留下一片紧抿的唇。
窘迫的气氛总要有一个人打破的。
周婉大步走向他,用了毕生所有的勇气。
她勉强地弯起唇角,故作自然地说:“都碰见了,不一起去吃点儿好吃的?”
温云无意识地垂眸瞥了眼手中的啤酒,将头垂得更低了,年久失修的路灯发出忽明忽暗的光,罩在他身上,犹如摇摇欲坠的希望。
良久,他淡淡道:“我还有事。”声音低沉而沙哑,而后转身便要离开。
周婉马上拽住他袖口,不让他离开,可他却忽然瑟缩了一下身子,低声“嘶——”了一声。
周婉吓了一跳,慌乱地问:“你怎么了?”
温云没有回答她,立即扯出袖子,从她身旁错身而过。
情急之下,周婉大声地问:“我们不是朋友了?”
温云停下脚步,笔直地站在原地,周婉看出了他身体的僵硬,与往常从容不迫的样子截然不同。
从温云的沉默以及刚刚颤栗的模样,周婉便可以确定脑海中那可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仿佛被谁扼住了喉咙,哽咽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昏黄的灯光,安静的街道,少年与少女缄默无言。
终究是温云打破了这难挨的沉默,他默默回过身,低声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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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云的步子要比以往慢很多,慢到周婉怀疑他们是不是在原地踏步,不过周婉并不抵触这漫长的步行。
灯光下一会儿他的影子朝她倾斜,一会儿两个影子又交叠在一起,就像两只相互依赖、踽踽前行的小企鹅。
一路无言,没有谁先打破这悲伤又可贵的寂静。
他们走进一家小烧烤店,在靠门的位置坐下。
服务生立马走过来热情地招呼,周婉瞥了一眼温云,他依然面沉如水,一语不发。
周婉只得点了几份大众口味的烧烤种类和两瓶汽水。
服务生走后,两个人则面对着面,相顾无言。
周婉想,如果她是外向欢脱的性子该多好。
那样的话,在这种时候一定能给温云讲许多她以前的趣事,或各类笑话,奇闻异事来逗他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