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云知道周婉不是本地人,但从没有想到过她高三下学期要回老家去读。
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事,再好的朋友有一天都要面对分离,而他们还年轻,有许多再见面的机会。
可年少时的友情,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短暂的,很快就能被岁月的长河所淹没,就算现在再熟悉,以后再见时,说不定也只剩下老同学间礼貌的寒暄。
何况他和周婉还不算老同学。
一时间温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微凉空气凝结了许久,早秋的阳光晕着一股冷意,操场上军训的新生开始练习站方队。
周婉却以为温云是不在乎,对自己方才表现出的多愁善感感到懊恼。
温云向她承诺过,他们会一直是朋友,但“一直”这个词太模糊了。
朋友与朋友间,只要没闹到绝交,就一直是朋友,哪怕他们再也不会见面,好久才能联系一次,仍然是朋友。
能不能始终陪在对方身边,就不一定了。
集训回来后,她不能不承认,她早已习惯温云的侧脸时时出现在她的余光中,只要他唤他的名字,他即会回过头,目光淡淡地望着她,似是在说:“什么事?”
在她不愿意对任何人敞开心扉时,他无比自然地走入了她的生活,给予不愿再拥有友情的她一份特殊的陪伴,如春风细雨,润物细无声地滋润她荒凉的心田。
而这,在她离开北城后,或许再也得不到了。
仿若被秋风无情吹落的树叶,虽不知道会飘到哪里,但可以确定它不会再回来了。
其实哪怕她不回T市,高考后,他们依然会分开,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想到这里,仿佛一股冷风贯入心房,冰凉冷清。
正落寞着,温云清越的声音又把她从惆怅的情绪抽离。
“你准备考哪所大学?”话尾音调较高,或是期待或是好奇。
周婉没想太多,下意识地答:“还没想好。”
她的确还没想好,她想找寻她真正感兴趣的事情,选择对应的专业,再由专业择校。
或许会冲一把北清,但仍说不准,不是因为成绩,而是不确定她的心——是对北清高质量教育的渴望,还是其它……
“那你想好了告诉我——”温云把不常用的书放进书洞里,云淡风轻道:“我也考那里。”
然而周婉却未发现他呼吸中的谨慎……
她怔愣半秒,不可思议于温云会如此理所当然般地说出事关未来的选择。
他家里的事情呢……?她不可避免地想起,失落转瞬化作担忧。
抿唇思虑了良久,周婉想起她要永远信任他,浅浅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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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入高三,除了考试频率的增加,在课程方面对周婉来说没有太大的改变,还是高一高二用过的教材拿来复习,考试,说来也熟悉了。
要说变化,就是增加了两节课的晚自习,陈蔓早在开学前的家长会上通知过,那次的家长会因为杨丹文出差,破天荒地由大忙人周建祥参加。
他把消息转告给杨丹文,杨丹文有些小题大做地和陈蔓商量周婉住得远,能不能不参加,却被原则性极强的陈蔓回绝了。
无奈之下,只好从周婉这里下手,说什么都要给她安排一个司机,说女孩子走夜路太不安全。
周婉原想拒绝,但高三加上要准备竞赛的时间真的很紧,坐自驾车可以省些时间,便同意了。
还有一大变化则是学习小组的解散,陈蔓以高三需要注重自我提升,而非合作协同为由解散了各学习小组。
书桌被摆成传统一排排的“火车型”,没有了先前四个人一组与后桌留的空隙。
陈蔓告知换座位的事,准备在投影幕布上放新的座位表时,周婉明明紧张得手心都沁出了汗,表面上却维持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自以为是担心会和不熟的同学分到一桌,却不由自主地用余光瞥向温云,不自觉地想要捕捉他的反应。
他的神情淡淡的,许是由于因为疲倦,狭长的双眼半阖着,下眼睑还有些浅淡的乌青,整体减退了平日凌厉的感觉,多了些漫不经心的意味。
周婉即刻收回目光,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雨过天晴后,被人遗落在角落的雨伞,孤单凄凉。
班级里的电脑有些年头了,陈蔓打开文件好久还没显示出来,周婉悬着的心也始终放不下。
她艰难地忍住频频想侧眸去看温云的冲动,目光落到空处,怔怔地发呆。
——直到手背上传来一瞬间的温热。
“走啦。”温云轻碰她手背作为提醒,一边起身,一边说。
周婉模糊的视线终于聚焦在幕布上,四处扫了下,最终在第二组的第三排找到了她和温云紧挨着的名字。
悬着的心缓缓落下,她悄悄舒了一口气,准备和温云一起收拾书桌。
——因为之前不知道要换座位,所以都已经把所有的书放到书桌上和书洞里了。
周婉手腕纤细,一次只抱起书桌上的一摞书都会被折断一样,温云不言一语,唯有唇角蕴着似有似无的笑,从她怀中抢过书本,放到自己的书上,一口气搬了过去。
也许这就是男女生理力量上的悬殊,周婉只抱自己的那一摞都感觉沉甸甸的,花好些力气才能不让它们掉下去,温云一次就能拿起两摞,速度极快,她都没来得及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