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林嘉若心有不安,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他紧了紧怀抱,歉疚地说:“对不起,阿若,我们回京的日子又要耽搁了……”
林嘉若默了片刻,问道:“你担心的是这个?”
他“嗯”了一声,道:“今年春汛紧张,我一时走不开,可能要持续到三月,你若是想回京,我派人先送你回去——”
话没说完,怀里的姑娘便轻轻搂住了他的腰身,软软道:“谁也不知道上京的道路什么时候通,说不定就要到三四月呢!”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再次低头在她额上一吻,道:“据各州府报上来的情况,春汛水位涨幅最大的是钱塘江,等我把这里的事处理一下,三天后,我们去余杭!”
然而,他们还没启程去余杭,京城的信使便到了晋陵。
正月初九,堵了整整一个冬天的南北通讯终于恢复了。
送来的是驿站加急的圣旨,以及天子给爱女的家书。
“……去岁山南西道、山南东道及淮南道降雪成灾,而地势向东南倾斜,及至立春后,积雪融化,必将汇入江南,恐太湖、西湖都将有大幅水位上涨,各地河水均需加固河堤……”
“……及至二月十六,将有月食引起钱塘江特大潮汛……旨到之日起,令晋陵郡王殿下即刻至杭州府主持依旨行事!”
圣旨不仅交代了江南春汛成灾的预判,更列出了种种对策,条理清晰,处处周到。
而今天送到的圣旨,必然是年前就出发了,也就是说,朝中早有人预料到了这场可能的洪灾,并提出了相应的对策。
林嘉若不禁心中一沉。
这不就跟去年雪灾的情况如出一辙吗?不会又是冯文通吧?
她也不喜欢冯文通,可这两场灾情应对,功在社稷,不是她喜不喜欢就能抹杀的,只是这么一来,宫唐就可惜了,冯文通本来就是踩着宫唐上来的,一旦被他立住脚,宫唐就危险了。
是要尽快送宫唐去代州,一来历练实务,二来,也避一避冯文通的风头……
她想得正入神时,林致之也向信使问出了相同的疑惑:“这次的洪灾对策,是谁的奏请?”
信使答道:“是益州宫唐!”
是宫唐!
“去年十一月二十日,益州宫唐呈书,礼部甘侍郎代为上奏!陛下龙颜大悦,授中书主书!”
第437章 断尾求生
正月十三日,抵达余杭。
驰行至凤凰山下,勒马远眺,钱塘江畔俯仰皆是劳作,而相隔不足五里的皇陵清寂无人。
工部尚书陈驿领人迎了上来,神色隐忧。
一见林致之下马,匆匆一拜,道:“立春以来,钱塘江余杭段水位已经涨了五尺有余,元宵前后,会有汛潮,到了仲春,恐春雨连绵,水位还要持续上涨——”
“京中来信,预测二月十五将有月食,钱塘江受此影响,将会有一次极大的汛潮,截至二月十五,水位至少比往年上涨一丈!”林致之一边说着,一边扶了公主殿下下马。
孟春犹寒,骑行更冷,她头上虽然戴了防风的帏帽,手上也戴了手套,可摘下帽子和手套之后,脸和手还是冻得冰冷。
他摸了摸她的脸,替她将斗篷的帽子戴上,又捂了捂她的手,问道:“陈大人以为,沿江堤坝,还需加高多少?”
陈驿看着郡王殿下小意温存的动作,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在问自己,忙道:“盐官县因为常年有较大汛潮,堤坝足以应对今年春汛,只需加固即可,钱塘县段只需加高两三尺,只有余杭段,百年难遇这样的汛潮,至少需要加高五尺以上!”说到这里,陈驿的脸色十分难看。
林致之转过身时,正好看到他的变色,温声道:“我已经去信苏州调军来修堤,陈大人只说还差什么!”
陈驿的脸色梢微好转了一些,但还是忧心忡忡,犹豫再三,叹了一声,侧身让道:“殿下请上河堤!”
林致之点了点头,转头拉起公主殿下的手,低声嘱咐道:“拉紧我,小心点!”
陈驿愣了愣,没想到郡王殿下问都不问就要拉着公主殿下上河堤,不过还是安慰道:“二位殿下放心,潮汛还没到,此时不过水位涨高了些,河堤上还是安全的!”
林致之点了点头,又回头嘱咐道:“跟紧了公主殿下,寸步不离!”
这一带的河堤,去年的时候林嘉若上来过,那时候河里的水还是清澈低缓的,现在也算不上湍急,只是多了一层泥土的颜色,水面也近了许多,距离堤岸不足三尺。
“杭州军和当地百姓连夜抢修之下,到元宵之前,还能再加高两三尺,勉强度过元宵前后的汛潮,但是元宵之后,水位还将上涨——”
“如果是月食潮汐,河堤还需加固,只怕加上苏州军,也来不及将两岸河堤全部加固加高!”
话已至此,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
林致之望着河面,沉默了片刻,缓缓道:“陈大人,有何良策?”
陈驿低头不语。
陈驿出身寒门,能坐上工部尚书的位置凭的是真本事。
江南千年难遇的春汛成洪,遇上了工部尚书陈驿正好在余杭,不知多少杭州官吏扶额称幸。
但此时,这位年过半百的工部尚书低着头,身子凝成了一座雕像,莫名地带来一丝沉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