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后来温阡成为筑匠,岳氏能够顺利投军,都源自于此。
“多少算个特别的人吧,你外祖父劝他说劫富济贫终非正道,他却说这世间有些事不是单靠一个‘正’字就能解决的,柏杨山的匪不就是这么起家的么?至少有人在他的帮助下好起来。所以对了错了,谁说得清呢?反正我说不清,我也懒得说清。”
后来岳鱼七跟青唯提起李瞎子,如是说道。
烈烈火光中,李瞎子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了,“你是……温小野?”
“岳翀是你的外祖父,温阡和岳红英就是你的父母?难怪你有这么好的功夫,岳鱼七那小子教你的吧。”
青唯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恭敬,“没想到会在江留遇见前辈。”
李瞎子大笑起来,“我李瞎子平生最敬重的仅有一人,柏杨山的岳翀!江水洗白襟,沙场葬白骨,他说到做到,今次能遇见故人后人,值了,太值了!”
他知道自己所为终非正道,行侠仗义一生,有今日这样的结果,不算坏。
他不欲让青唯为难,伸出双手:“上镣铐吧。”
官差迟疑地看谢琅一眼,谢琅点了点头。
官差拿着镣铐上前,这时,周遭忽然刮来一阵怪风,吹得四野的火光皆是一暗。
一道人影如鬼魅般,仿佛凭空出现在这荒野,轻飘飘落在李瞎子身旁,抓住他的肩膀,暗道一声:“走。”轻而易举带他脱离了官兵的包围。
等到官兵再要去追,哪里还瞧得见盗贼的影?
而唯一追得上的青唯却没动,那道人影离开时,掠过她身旁,往她手里塞了张纸条。
青唯展开纸条一看,上面的字迹可太熟悉了——
“我们温岳二家结缘,说起来还得多谢李瞎子,这个人情债算在你爹身上,你师父我帮他还了。”
这行字下,还有一行小字,字迹十分潦草,显然是仓促间写的。
“你不是病了?怎么还这么野来野去,再这样当心为师打断你的狗腿!”
青唯来中州路上忽然体虚,这事岳鱼七知道,因为谢容与曾写信问他温氏、岳氏祖上可有过类似病症。
岳鱼七一个江湖逍遥客,这些年自在来去惯了,听闻小野病了,自然来江留看她,没想到一到江留就撞见故人,顺手就把人给救走了。
青唯已经大半年没见到岳鱼七了,得知他到了江留,高喊一声:“师父——”立刻就要去追,谁知她刚一提气用力,忽然一阵眼花,还没反应过来,腿脚一软,落在急跟过来的谢容与怀中,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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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再三说了不能动武,不能动武,夫人怎么就不听劝呢?”
“捉贼是官府的事,劳动夫人大驾做什么?看不住?看不住捆起来也得看住!“
“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老夫一条命都不够赔的!”
保安堂的坐堂大夫听说昭王妃在城郊晕过去了,提起医箱火急火燎地往谢府赶,到了府中,看人面色苍白地半躺在榻上,不等把脉,先把人一通训斥。
谢容与道:“此事怨我。”
捉贼当晚,青唯说想跟去看,谢容与知道拦她不住,便带着她一块儿去了,想着有他在身边看着也好。然而到了城郊,等到李瞎子救下张氏夫妇,青唯非说李瞎子功夫熟悉,说不定是故人,想要出手相试。她主意正得很,话说出口,人已举掌劈向李瞎子了,谢容与无奈,只能与谢琅一起在小路另一头把二人截下。
德容道:“大夫您快别说了,您先为少夫人看看。”
坐堂大夫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竟把小昭王一起训斥了,不免胆战心惊,但他见多识广,面皮子上依旧强撑着一副肃容,本来么,请大夫看病,大夫说的话最管事!
他在塌边坐下,隔着帘为青唯诊脉。
唔,上回来还不太明显,时像时不像,也就一两日功夫,已经这么明显了。
他淡淡收回手:“身上没有大碍,很康健,只是……”
一屋子的人都屏住呼吸,等着他说只是。
大夫叹了一声,“只是我说了不算,你们请为医婆来吧。”
众人都露出不解之色,德容又问:“大夫,为何要请医婆?”
“为什么?你们说为什么?老夫是男子,有了身孕,难道还请老夫看么?自然得请医婆!”
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
“你说什么?”青唯一掀被衾坐起身来。
大夫高深莫测地捋着长须。
谢容与怔怔地问:“大夫您是说,我娘子她,有身孕了?”
小昭王亲自问了,自然得知无不言,大夫站起身,对谢容与恭敬一揖,“回公子的话,有孕者初时症状大有不同,体现在脉象上,通常要足有才能诊出,夫人此前体虚、晕眩等症状,大抵都是身孕所致,只是有孕尚不足一月,脉象又康健有力,是故先前的大夫以为是旧伤牵扯,而今夫人有孕月余,在下自敢断言。“
他说着,再度一拜,“恭喜公子。”
谢容与听了大夫的话,立在暖意融融的春风里,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几年他和小野一起游历山河,看她自在恣意,从未与她提过自己想要一个孩子,怕因此束缚了她。
可是他总在心里想,有朝一日,能看着一个跟小野一样的小姑娘,或者像小野一般自在的小公子长大,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