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勾起了颜乔乔遥远的回忆。
秦执事每次攻击她时,总用道意说事。
无法感悟道意一直是坠在她心底的隐痛,就算明知对方刻意针对,终究还是十分难过。
韩峥微挑着眉,摆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颜乔乔记起一些旧事。从前秦执事难为她的时候,韩峥若在旁边,便会圆滑地打岔,助她脱离魔音灌耳之苦——他们的关系原本并不坏,她嫁给韩峥,并非只是因为失身的缘故。
如今一切都变了,叫人唏嘘感怀。
“颜师妹确实该多放些心思在学业上。”韩峥低笑着说道。
颜乔乔笑了起来。
“是!”她缓缓点头,“秦执事和韩师兄教训得是,我也觉得我该是时候发奋图强了。从前是我玩心太重,此刻我幡然醒悟了。我改,我现在就改,我这就感悟道意!”
“哈!”秦执事发出了尖锐的嘲笑声,“道意是你想……”
话音尚未落下,只见颜乔乔抬起了右手,抿唇,凝神,一粒绿色光点浮现在指尖。
“怎么可能!”秦执事与韩峥一起变了脸色。
颜乔乔认真感慨:“好难!”
三层竹楼上,窗户齐刷刷大开,探出一大片脑袋,嘤嘤嗡嗡地议论起来。
“说感悟就感悟了!”
“绿色道光!莫不是药道!”
“啊!连颜乔乔都感悟了道意,我这些年的光阴终究是错付了!”
“颜师妹——”一名学生跳窗出来,趴在扶拦上,“你咋感悟的?说说啊!”
颜乔乔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大概是莲池的凉水提神醒脑?”
“……”
这一夜,碧心台莲池时不时便会响起“噗通”声。
自此,昆山院学子投池变成了一个固定节目。
*
另一边,公良瑾见到了昆山院院长。
小老头坐在一张高大的椅子里,翘着腿晃来晃去。
林天罡像只大号的鹌鹑,瑟缩在院长旁边。
“瑾小子!”院长抬起一根颤巍巍的手指,“咱昆山院什么人才都有,就是没出过太监哪!你不会当真要阉了小林子吧?”
林天罡抖得更厉害。
方才那寒光凛凛的刀子都绕到他皮肤上了,此刻裆中全是凉飕飕的寒意。
“学生只是依院规处理。”公良瑾微笑着拱手,模样客客气气。
“院规!院规!”白须小老头蹦下椅子,愤怒拍桌,“院规上还写着,凡收缴之物皆由老夫保管,每日清点盘查!你让老夫每日摆弄那玩意儿?啊?!”
公良瑾:“……”
这个求情的手法,竟让他无言以对。
第6章 自省三千
莲池上,碧波荡漾金光。
扶栏边挤满白袍学子,像一群探头探脑的白鹭鸶。
少皇离开之后,气氛显而易见地活跃了许多。说来也奇怪,那一位分明脾气极好,但无论多么调皮的学生,在他面前也会不自觉变成鹌鹑。
今日,光风霁月的大君子不慎被卷入话题中心,众人自然是亢奋不已。
听着一声声刻意压低的“大公子”、“救美”,颜乔乔忽然感觉身上的大氅有些烫手。
她知道自己的名声一向不太好。
她生了一张被骂作红颜祸水的脸,性子不稳重不端庄,说话口无遮拦,学业不上心,气跑过夫子,暗算过执事,对待追求者态度恶劣……满身罪行实在是罄竹难书。
而公良皇族向来高洁,少皇瑾更是君子中的君子、谪仙中的谪仙。他和她,本该隔着万丈红尘、滚滚俗世。
颜乔乔心中暗想,日后万万不可再玷污人家。
*
春宴自是被搅散了。
一众学生挤眉弄眼下了楼,绕着观水竹台离开碧心台,返回昆山院。
青衣女官将相关证据转交给院中执事,然后与方脸侍卫一道护送颜乔乔返回她居住的赤云台。
韩峥被留在原处听训,颜乔乔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重重钉在她的后背上,像两枚阴沁沁的暗箭。直到踏入昆山院的云雾阵,不适感终于消失。
她知道他愤怒,他委屈——他素日与她关系不坏,今日分明也没做什么,她却不依不饶,恶意满满。
他觉得自己无辜,可前世她又做错了什么?
他欺她、辱她、杀她、害她父兄,她又何其无辜!
她记得,前世这一日,他也曾眸光隐忍,哑着嗓子问她,他是否真的可以。
她记得,事情发生之后,他沉稳善后,安抚她、照顾她,认真许下一生。接下来的日子,他将此事瞒得密不透风,并没有任何要胁的意思。
他待她极好,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离开昆山院之后,他请他父王正正经经向青州提亲,礼单拉了几丈长。
韩峥本就是数一数二的郎君,昆山院中暗暗心悦他的女子数也数不清。
郎才女貌,竹马青梅,任谁来看都是天赐的好姻缘。
颜乔乔没有理由拒绝。
她不爱他,可是这世间的夫妻,又有几对是真正相爱的呢?
那时候,她是想好好与他共度一生的。
……
颜乔乔想着心事,只觉晃眼便走完了长长的台阶,来到自己的小院前。
昆山院分十八台,她居住的台地种满一丈高的赤霞株,常年盛开着大团大团的枝头花,远望就像燃烧的晚霞,故命名为赤云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