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扎巴桑杰森然隐怒的面容,棕褐色的眼瞳里漫起冷峻的残忍,令卡巴不由打了个寒噤。
“她好像是观慧尼师的某位族姐,有人听到她喊过观慧尼师’四妹妹‘,也就是说她与滇南王妃也是姊妹关系,或许也姓贾。
当日辩经结束后,我们原本按您的吩咐暗中拦截,可是她下山时,身边不但有滇南王及林阁老的护卫,还有四个武功高强的女侍卫,让我们无法靠近。不过已经查出来了,她与观慧尼师同住在解脱林寺中。”
“解脱林好哇……”扎巴桑杰蓦然笑了起来,夕阳的余晖黯淡下去,他的眸中亮起一抹寒光,“让第本阿旺在那里得到解脱吧。”
卡巴根不上桑杰跳跃的思维,听到这话,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后背撞到了金柱上,随之而来的是透骨的寒意,颤齿问道:“大师想让阿旺干什么?”
“一无所有的人,如果学会了逆来顺受,那就是奴隶。可一无所有的人,一旦学会了拼命,那就是刽子手了。”
一想到优昙花那样的美人,曾经近在咫尺,唾手可得,扎巴桑杰就很有些遗憾,孩童般清澈的眼神,顷刻间染上了深重的欲望。
“撺掇阿旺去解脱林找她的麻烦,夜里再解决了阿旺。她就会是杀死阿旺的疑犯,害我灰头土脸回到逻些,我总要带走一样可心的战利品。”
卡巴比任何人都知道扎巴桑杰是一个不以俗物为念的豁达贤者,可一旦有了他真正想要的,那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甚至执拗到像孩童一样无理,丝毫不把滇南王的权势放在眼里。
“是。”卡巴知道劝阻无用,硬着头皮答应了。
桑杰阴恻恻地笑了,忽然有粘稠的血从嘴角溢出,笑意戛然而止,脏腑间传来的剧痛,让他面目狰狞,怪叫起来,看起来像个嗜血的红衣怪物。
“大师,你怎么了?”卡巴踟蹰地走过去搀扶,却被桑杰一把攫住手腕,大力地拉扯。
“卡巴,毒是你下的,是不是?”桑杰剧痛难忍,说出来的话,每个字都重若千钧。
“不!不是我!”卡巴猛地绷紧身体,望着扎巴桑杰抽搐的四肢,满心惶恐与疑惑,“我对大师的忠心如来可鉴,伤害您对我有什么好处呢?我这就叫索瓦日巴来救您!”
桑杰一瞬不瞬地盯着卡巴,审视了许久,才确信他说的不是假话,一时间所有的力气,在奔涌的痛楚中消失殆尽。
他倒在卡巴怀中,皱眉道:“索瓦日巴恐怕不行,得叫萨满来!这是巫病!”
卡巴忙将桑杰抱上了榻,慌不迭地跑出去叫人。
十四的月亮已经近圆了,悄悄地爬上竹竿梢,翠竹夹道,青苔布满,黛玉提着琉璃灯,与观慧尼师在石子墁的小路上,并肩徐行。
因林溆的两个孩子,好不容易渡劫归来,探春又要坐月子。
此时的滇南王府高度警戒,进出不便,黛玉便没有回那里去。只跟着惜春在解脱林寺住着。
惜春听闻黛玉有去羌塘的打算,不由感慨道:“我便是修到了阿罗汉的果位,也不及姐姐民胞物与的志向。
羌塘高原不比中原、草原,那里地瘠民贫,番夷狡悍,剽掠成风,人皆蓬首垢面,与牛马无异。你也瞧见了无论僧俗,莫不贪财好利,是久远不化之地。
姐姐真要去那里开释贱籍,帮扶百姓,缺衣少食倒也罢了,沿途冷瘴可怎么克服?只怕还没到逻些就要晕死了。”
黛玉笑道:“我早就不是那个风儿都吹得倒的人了。这世上脚比路长,志比山高。便是攀须弥山,走一路停一路,再继续走,慢慢地也就爬上去了。
反正禛钰还得守两年孝,茜香目前一切发展良好,我得给自己找点事做,既能济世救民,也能打发点日子。”
“姐姐竟还惦记着成亲?那羌塘就更去不得了。”惜春拉着她的手,摇了又摇。
“我听两个进藏的香客说,在高原赖死赖活住上两个月,皮肤黝黑,嘴干口裂,冻得要死不说,还常吃不饱。去时神妃仙女颜如玉,回来旋风李逵加钟馗。”
一席话竟把黛玉给禁住了,她从小就爱美,知道贾府采办弄的胭脂不好,还自己亲手做来着,不由蹙眉道:“有那么夸张吗?”
“姐姐不信,明儿十五,那两位施主或许还来上香的,你亲自瞧一瞧就信了。”惜春说完,就听到一阵悠远的暮鼓声,她忙道:“我得上晚课去了,姐姐早些回客舍吧。”
“好。”黛玉目送她去了大殿,转身回客舍时,恰与晴雯撞了个满怀。
“怎么慌慌张张鬼赶来似的?可仔细跌了跤。”黛玉忙提灯去照她的影,隐约瞧见粉红剔透的口脂走了褶,撇向下颌去了,不由失笑。
晴雯连忙捂嘴扭头,半晌不说话。
见她脸上染了羞意,黛玉笑得更盛,“唉哟,是哪个促狭鬼吃了你嘴上的胭脂?怕成这样,害你连夜赶回来。”
“姑娘!”晴雯早红了脸,急得跺脚。
黛玉瞥了她一眼,放下灯来,似笑似叹,“若早些年,见你这样,我嘴上哪里饶得你。”说着,把她捂脸的手给拉开了,“我让你留神看陈舍人怎么行事,你到底学了几分?”
晴雯低头咬着唇,忸怩了一下子,方将自己与陈芳洲这几日所办的事,交待了一番,黛玉这才知道让晴雯坚心动摇的,是陈芳洲一腔真诚痴意。
“陈舍人还在滇南王府中养伤,约莫静养一段日子就能好了。”晴雯道。
黛玉摇了摇头,轻叹道:“人家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为你身上平白多了个窟窿,你怎么好撇下他,独自回来呢?”
“扎巴桑杰应该已经发病了,怕他瞧出端倪,狗急跳墙,我不放心姑娘才回来的。”
晴雯说罢,又见黛玉只望着自己笑,不得已解释道,“而况他又没甚大碍,清清静静养几天就好的。我在他身边,他只会施苦肉计,撒娇耍痴,我才不吃那一套。”
黛玉“恩”了一声,拿帕子替她揩了揩嘴角,一本正经道:“我们晴宰相素来正直得很,谁人不夸一句铁面无私呢!”
“姑娘,你再说这些没意思的话,拐着弯取笑儿,我就恼了!”晴雯又是臊又是急,一双璀璨的凤眸中,满是灵动的生气。
黛玉揽着她的肩,轻抚了一下,“哪里是取笑,我这不是顺你的意,称扬称扬,你倒派上了一篇不是。”
两人笑闹了一阵儿,全无君臣的形象。
翌日是十月十五日,解脱林寺的观慧尼师代表滇南赢得了辩经大会,因此今次上香礼佛,持帖求见的信众特别多。
惜春自然不想见那些闲人,只让小沙弥尼留心两个马锅头的妇女,若她们来了就带来竹林精舍喝茶。
不过多时,果有两个白族妇女喜不自禁地走进了精舍。
黛玉、晴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二人,她们年纪约莫半百之岁,眼角都是鱼尾纹,面庞黝黑,透着红晕,与白色的上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右衽结纽处挂着精致的银饰,腰间系有挑绣蝴蝶的飘带。两手都带着纽丝银镯和宝石戒指。装饰繁复却无一丝缀余,颇具民族风情。看得出她们的生活在当地十分富裕了。
惜春介绍道:“这两位施主阿姐,当家的是跑马帮的首领,人称马锅头。她们也常往逻些贩盐茶,对羌塘可熟悉了。”
听到惜春着重咬了“阿姐”的音,晴雯才恍然,若非惜春介绍,她开口只怕一句“阿奶”就惹恼了人家。
那两位白族阿姐一见了黛玉,也是眼前一亮,忙笑着双手合十道:“阿米陀佛,今儿也不知我两个,结了什么天缘,竟然得两位贤德接见。草木居士当日慧心妙舌,力挫番夷,可真让我们滇南扬眉吐气了。”
惜春请她们坐下喝茶,笑道:“草木居士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她想去羌塘开释奴隶,只是那里深山穷谷,难识道途。两位却是常去的,还请讲讲见闻。”
“哎,哪有什么见闻,若非当家的是马锅头,一大家子靠跑马帮糊口,咱们也不想遭这个罪的。进藏前咱们是洱海金花一对儿,回来后咱们是沧桑阿奶两个。”两个白族妇人对视一眼,自嘲地笑了笑。
妇人又道:“我们的骡马队一上到尼池,不晕个七八天,是走不下去的。路上乱石参差,犬牙交错,十双鞋走破了九双算好的了。
有的地方骡子上不去,所有货物只能靠人肩背手扛,在峭壁间伏行。
而且番夷多悍匪,百人一群,十人一伙,潜藏在幽僻处,时常出没夺物劫财,不带几杆子火铳,根本不能进藏。
到了冬天,那里物产一空,什么都没有,帐冷毡寒,保不齐马螺都会冻死。”
晴雯好奇问:“我听闻羌塘那里轻男重女,可有此事?”
妇人冷笑道:“什么轻男重女,那里风俗不堪得很,男人经年不梳头、不沐身,个个油头垢面,人人席地而坐,抟手抓食,不知臭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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