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猝然被堵得严严实实,他反射性地松开了齿关。
栖棠发誓,宋居拔剑的速度都没有此刻她抽手的速度快。
灼烧般的胀痛似山火般蔓延,她下意识攥紧了手腕。
葱白的柔荑上布满了一圈咬痕,深浅不一, 最深的一处已隐隐露出了白骨,小臂与后颈处留下了血肉模糊的牙印,肆流的血一路蜿蜒,将楝色的衣领透湿。
伤口处一跳一跳地抽痛着,触骨的指节似被落石倾轧,她忍着震痛撕下布条,将伤口潦草包裹。
眼眶里的热意愈来愈重,她咬紧牙,该死的冷凌弃,等破了障,看我怎么把你咬成骷髅。
仰起头吞下眼眶里欲滚出的灼热,偏偏又对上一双攻击性极强的碧眼,恶狠狠的,满是不屈的血性。
栖棠委屈地要死,被咬成这样,还要瞪我,到底谁是坏人?
她倾过身,捏住他鼓起的腮帮子,用上点劲儿往外扯,负气道:“坏东西。从小就坏,等你长大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纵是听不懂这话,狼崽子也能从脸颊的酸胀察觉出她在泄愤,低吼声被闷在喉咙深处,他竭力挣扎着冲她呲牙。
那块脏污的狼皮在挣扎中下落,松松垮垮地卡在手肘处,露出他心口、后肩胛处密密麻麻的伤口,银锁的压痕、咬痕、划伤、刺口......
一道又一道,像愈涨愈高的浪般扑过来,熄灭了那点微不足道的气不说,还沉甸甸地压在心口,无处可退。
......还是个孩子呢。
还是个没有狠心地往她血络上咬的孩子。
未受伤的右手一点点松开,直到‘啪’的一声轻拍在自己脸上,像是叫自己醒神,又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儿。
她的眼睫轻颤两下。
如何驱散藏在雪夜与狼嚎中的梦魇?她想,或许要用柔软的棉花包裹,加一点清新的花果香料,再用暖阳晒透。
栖棠戳了戳他满是泥痕与血痂的脸颊,谁教这家伙被魇住了,得哄着他才行。
反正她有旁观小师妹训犬的经验!
但再驯养狼崽之前......
她的目光向下,倏地落在他腰腹间道道沾满泥沙的伤口处。除了挣扎中被碎石划擦出的,还有一道后腰处绷裂的圆形捅刺伤,枯叶碎与泥沙嵌进血肉里,若不清洗,恐怕要化脓溃烂。
没办法。
伤患剑灵大人只好抬起手臂,艰难地抱起地上的狼崽。
**
腾空的失重感传来,颠倒与未知的恐慌袭满了胸腔,他的四肢一瞬僵直,鼻翼剧烈翕张,指尖激烈地抓挠起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仿佛下一瞬就要暴起。
想撕碎咫尺间的威胁,四肢却被软布紧捆,连赖以生存的犬牙也被堵死,恐惧与愤怒在心间沸煮,随之蒸腾起的热气烫穿了薄薄的一层‘人皮’,只余原始的兽性与杀戮。
他的眼白一瞬漫上血丝,自胸腔深处迸发出断续的咆哮,好似蓦然被绷紧至断裂前夕的弦。
栖棠被乱砸到伤口,痛得面色一白,见他满眼猩红,赶紧将横抱的狼崽竖过来,确认齿关里团成团的布条没有脱落,抱在腰间的右手微微收紧。
狼崽子正欲塌腰扑击,她却抢先一步低下头,嫩白的脸颊贴上粗糙、布满划痕的小脸,安抚般轻蹭两下。
——比他记忆中的任何东西都要柔软。
一股清甜的花果香漫进鼻翼,荒野长大的狼崽还未有关于‘甜味’的认知,只是下意识回忆起了幼时从母狼身下汲取奶汁的瞬间。
对于狼群而言,低头代表着顺从、无害、退让。
心口暴涨的焦灼与愤怒被安抚一瞬,他的眼神仍很锐利,肌肉绷得很紧,警惕地盯着她,带着一点野兽蜕不掉的攻击性,似脱水鱼般扑腾的手脚却终于僵硬地迟缓了下来。
似乎终于跌跌撞撞地摸寻到了安抚狼崽的法门,栖棠长舒了一口气。
垂眸凝着他面颊上干裂的小口子,因疼痛而微颤的左手搭上他毛躁脏乱的发顶,轻柔地揉两下,额头贴上他的,学着小师妹安抚御云犬般,轻摇两下,喉咙里生涩地发出一些无意味的安抚音。
绝对不像是任何频率的狼嚎,因为狼群不会给予他回应,这只畸形的鹿却会。
他的耳朵神经质地痉挛两下,眸光紧紧盯着眼前行走的粮仓,不敢错过任何风吹草动。
......
等栖棠抱着他到湖边时,额角已经沁满了汗,痛、热、累重重压上脊背,剑灵大人失力地坐下身。
这辈子没吃过这种苦。
水畔蔓延着一片苍翠,头顶是遮天的绿荫,山风轻掠而过,惊起湖面细微的涟漪,布满汗渍与血迹的手浅浅探入沁凉的湖水,顷刻间解了燥热,连伤口处的隐痛也被抚慰几分。
栖棠洗了把脸,在湖畔折了一把软叶后,将一旁警惕的狼崽揪进了自己怀里。
他像是从泥潭血泊里挖出来的,小脸脏得看不清,头发乱糟糟,满是枯叶草屑,就像个住在破屋烂庙里,刚打完架的小乞儿。
更像只惨兮兮的邋遢小狼崽。
还用那双锐利的碧眼瞪她呢。
栖棠无言和他对视几息,最后败下阵来,决定在包扎伤口前先把邋遢小狼洗干净。
生怕他误会发狂,只能循序渐进,先把脏兮兮的脸蛋洗干净,好教他明白自己没有恶意。
软叶飘上澄澈的湖面,栖棠抱着无声挣扎的狼崽往前倾身。
**
水面的倒影里清晰地映出他那张与狼截然不同的脸。
那身紧裹的狼皮再次被暴力地撕扯下,连同所有的认知,一起鲜血淋漓地自身躯上剥离。
每一阵水波的晃荡都仿佛在尖声呵斥他的畸形。
这个宿在每一面水潭湖泊里的噩梦,如蛆附骨般缠上来,野蛮残忍地塞进瞳仁里,顺着猩红的眼眶钻进空荡荡的胸腔里,挤压着那颗从未获得安宁与归属的心。
他非人,也非狼,在水镜的倒影里,尚且年幼的狼少年只能被迫一次次地丢失自己,打碎自己。
栖棠才握紧沾湿的软叶,怀里的狼崽便倏地弓起背,被缚住的手脚激烈地开合,布条勒进软肉,磨出了道道血痕。
软布撕裂的声音与发狂的咆哮声混杂在一起,他的眼球暴突,近乎暴怒地用脑袋砸碎湖面,毫无章法,彻底失了控,整个人似乎都要跌下去。
栖棠瞳孔一缩,紧紧上前拦着腰将他整个拖回来。
他的身体滚烫,浑身都在发抖,不受控制地在她怀里挣扎发狂,频频撞上她的伤口。
栖棠唇色发白,紧闭噙满了眼泪的眸子,忍着痛抱紧他,“别怕,别怕。”
她低下头,下巴抵在他的后脑勺处,连腿都蜷紧,自四面八方将他包裹。
眼前蓦然陷入黑暗,那股柔软的气味又漫过来,他躲进另一具温暖的身体里,似短暂逃离梦魇般剧烈喘息着,力竭崩溃地靠在她心口,只想咬下去,啃咬自己与眼前的血肉。
栖棠凝着剧烈晃荡的湖面惊魂未定,只能不知疲惫地抚摸着他低垂的脑袋,“是不是吓到你了......”
“不洗了,不洗了好不好?”
......
少女激越的心跳声闷在胸腔与狼崽的耳道里,似潮水般倒灌。
他红着眼,不声不响地磨了磨犬牙。
栖棠怕急了他又失控发狂,可是看着那张稚嫩的脸上几乎要溢出血的眼,和手腕脚踝处淤紫的勒痕,还是心软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收紧了缠上腰腹的细布,轻而又轻地系上了结。
除却对这只可怜巴巴的小狼崽的同情与怜悯外,更重要的是,剑灵大人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次被袭击的痛了。
况且,也没有那么多的布料供她撕了。
她的长裙早被长大后的流氓剑客削得不成样子,现在又因为年幼狼崽撕了大块,难道真要她不穿衣服吗?
栖棠扯了扯衣裙的下摆,偷偷摸摸地瞪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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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永远在精准踩雷的路上|衣服越来越少的77:这不会是一场阴谋吧
第122章 都给你吃 预备粮与逃不掉
栖棠帮他清洗包扎完伤口, 自己身上反倒透湿了大块。
或许是她的力道放的足够轻,他自己也知道伤口需要清洗,除去一开始的剧烈挣扎,很快便安静下来, 面上毫无感情, 只是睁着那双满是兽性的眼, 警惕地盯着她的手, 眸光一刻也不离。
湖水裹挟着嵌在红肉里的碎叶淋落一地,他一声不吭, 脊背却始终弓起,肌肉寸寸紧绷。
显然, 突如其来的善意没法取信一只生长于荒野的狼。
狼的野性无法被压抑,她是来救他的,不能一直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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