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躲开。
我的手掌重重切在他的脖子上,幸好没有使出全力,不然这个倒霉鬼可能会当场去见阎王。
警卫只发出短促尖锐的声音,然后就朝后倒了下去。我俯身跟上,伸手从他的腰带上扯下电棍拿在手里,然后向门的方向转身。
有什么东西朝我射了过来,我扬起电棍打飞那小小的东西——飞镖?玩具箭?——然后第二支紧随其后,扎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听到那东西被射出来时发出的“咻”的一声,但还是没来得及躲开。
“什……”我立刻反手把扎在肩膀上的针管拔了下来,但还是晚了。不管注射进我身体的是什么,都是即刻见效。
电棍从我手中滑落下去,我往前走了一步,却像是踩进了沼泽里。我的膝盖像是上了太多润滑油的齿轮一样无法稳定下来。
“咚”的一声,我摔在地上,脸贴着地板,一只手压在身下,另一只手摊开在地板上。
脚步声顺着地板传来,犹如鼓点。紧接着,几只手粗暴地把我从地上拖起来,架着我往门外走去。
我能清楚听到他们的说话声音,看到他们的动作,但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这就像是清醒的噩梦,眼睁睁看着火车冲向轨道断裂的终点,却无力回天。
“我们拿下她了。”从左边抓着我的人说,“她放倒了三个人。是,我们带她去禁闭室,最高级别待遇。明白了,长官。”
我的脚自始至终就没有沾到过地面。即使沾到了,也会像戳在棍子上的面团一样毫无用处。
这些人把我拖上五楼,向左拐。走廊灯光昏暗,回音悠长。在警卫铿锵的脚步下,短短的走廊像是眨眼就走到了尽头。
其中一个人上前,掏出钥匙打开最顶端的那道门——狭窄、厚实,探视窗户此刻紧闭着。
里面涌出一股尿骚气和汗臭味。那些人把我架进去,但并没如我所料把我像个破麻袋一样扔在地上。开门的那个人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然后抖一抖,转身朝我走来。
那是拘束服。
我进了最大努力挣扎,但无论是声带还是肌肉都不肯配合。这些人肯定也不是第一次给失去行动能力的人穿这鬼东西了,因为他们在不到三十秒内完成了这个任务。
我的双臂裹在束缚衣内在身前交叉,又被绕到身后的束缚带紧紧捆住,紧到超出了无法动弹的范畴,直接跃进阻断血液流通的领域。
这一次,他们的确像扔麻袋一样把我扔到了地上。铁门在我身后轰然关闭。
紧随其后的,是全然的黑暗。
以及寂静。
第257章
药效持续了一段时间就逐渐消退了,但那并没有真正让我好起来。不,并没有。而在接下来的一连串打击之中,这只是开胃菜而已。
拘束衣和它冰冷的名字所暗示的一样,牢牢地拘束着我。我的双腿也许能动弹,但也只是让我从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的可悲状态,变成了翻身咸鱼。
慢慢地,我像条蠕虫一样挪动到了墙角,然后浑身大汗的靠墙坐了起来。这一番动作花费了太多力气。结束之后,我甚至无法分清自己进来的那个门在哪个方向,因为这里是全然的漆黑,连一点光线都没有。
只是一夜而已,我心想,随即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万一他们把我扔在这里一礼拜,直到格蕾丝来接我未至呢?
万一格蕾丝不会来了呢?
此时此刻,这些想法仅仅只是如同阴影笼罩在心头一样,带来山雨欲来的凉意。
我努力睁大眼睛,然而无论如何,都没有那种半夜醒来后能逐渐适应黑暗并渐渐辨认出周围轮廓的感觉。
因为此地完全隔绝了光线,那些墙壁、地板还有天花板都沉默地以黑色面对我。当然,还有声音。我唯一听到的声音就是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而这两者很快就变得单调、乏味。当靠在墙上太久之后,隔着拘束服,我开始无法完全分辨那砰砰的振动究竟来自我的心脏,抑或是墙里的另一个心脏。
很荒诞,我知道,但是绝对黑暗和绝对安静就是会带来这种效果。我的太阳穴成了两颗不知疲倦、来回弹跳的乒乓球,我的眼睛却像是缩回了头颅深处,每一次转动都会牵扯到埋藏在大脑深处的神经。
要过多久,我才会要求他们放我出去?先是大呼小叫,然后是低声下气,他们就等着这个呢。那个拿着棍子告诉我“像只山猫”的那个混蛋也等着呢,毫无疑问。
我不会把满足感给他们,我不会。
这一点,我在开始感到尿意涌起之前,还万分笃定。
这不好玩。我在一段时间后再一次确定。当然这从未好玩过,无论格蕾丝是怎样定义有关我的这一段冒险的,这都绝对是“好玩”的反义词。
但事实上,成年人真的很能憋尿,我得承认这一点,那些需要穿着特制衣服工作、脱裤子得花好几分钟的人更能明白这一点。
可就算加上这些,再添上我过去所有的好运,这世界上也没有任何经历,能比得上清醒待在黑暗中,默默忍受尿意折磨更可怕的。
我试着想点其他的事情,但没有任何事情能把我的注意力从越来越难以忍受的鼓胀的膀胱上吸引开超过三分钟。
那感觉就像濒临死亡,只除了死亡是羞耻而死,被一件拘束衣捆得动弹不得、无助地尿在自己的裤子里。
如果噩梦有醒来的时刻,这会是个不错的时刻,这会是个该死的完美的时刻。
我没有醒来,在隐隐的颤抖中,我用力咬紧嘴唇,确信这是一场必输无疑的仗,但仍在节节败退的时候不肯放弃挣扎。
保持不动有所帮助,每一条肌肉、每一根骨头、每一个细胞。事实上不是有所帮助,是最后一根稻草。我的每一寸皮肤都又痒又麻,我浑身冒汗,尽管这个小黑屋似乎越来越冷。
我的呼吸声也越来越大,最后听上去就像呻|吟——但那其实不错,真的,至少比什么声音都没有要好。
再坚持几分钟。每次我都这么告诉自己。随着时间推移,尽管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这个念头变得越来越像山谷中的回音,模糊不清,不再具有实际含义。
我在小便失禁的同时感到热泪沿着脸颊滚滚而下。我使劲眨着眼睛,忍耐着因为释放膀胱在全身上下涌起的轻松感。那种轻松感比什么都糟糕。
蓝色的光点就是在这时亮起的,离我有一定的距离,但我处于黑暗中太久了,没办法判断那究竟是自己眼花了,还是不远处的墙上真的出现了一些萤火虫屁股一样的光斑。
十几秒钟后,我的视力渐渐恢复,看清了那堵墙。光点在跳动,并且越来越多,聚集在一起,在墙上吃力地蠕动着。
我没觉得害怕,只是茫然地睁大眼睛看着那些光点以令人痛苦的速度组成一个英文单词,然后是再一个英文单词。
别害怕。
蓝色光点组成的字颤抖着维持了片刻就像粉尘一样从墙上跌落了,并且迅速熄灭。
“不要!”沙哑的声音在长久的寂静中听来犹如锥子般尖锐。我的眼睛在重新回到黑暗之后像是脱水的葡萄干一样困在眼眶里,骨碌碌徒劳地滚动着。
然后蓝光重新亮起,非常吃力地闪烁着,这一次只有几颗光点,并且没有组成文字,但已经足够让我感到安心。
那种光线非常微弱,只能勉强照亮那堵墙的一小部分。我转动眼睛想要找到那扇铁门,但实在看不清细节。我倒是看清了自己,因为浅色的病号服和肮脏的拘束衣。我立刻移开目光,坚定地看着墙上闪烁着如同缓慢呼吸般的蓝色光点。
那究竟是什么?是什么人在试图和我对话吗?为什么会以这种形式?
“你是谁?”我听到自己问,声音平稳了很多,在狭小密闭的空间内回荡着。
蓝光的闪烁似乎稍微快了一些,光点跳动着,先是增多,然后减少,就算它们的位置变化了,我也没看出任何文字或者图形的组合。
“……萨姆?”我不抱希望地问。
蓝光有片刻停止了闪烁,然后犹豫地组成一条竖线,随即又全部消失了。只是这一次,令人心悸的黑暗没有持续太久,甚至没让我来得及出声抗议。
光点重新出现的时候,开始明确无误地拼写单词。我紧盯着墙壁,暂时忘却了尿裤子的奇耻大辱,太阳穴因为兴奋而突突直跳。
后面。
我茫然地冲这个单词眨了眨眼,不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水泥墙,上头什么都没有。
转回头,我看到那些字在慢慢移动、改变:解开……你。
后面?解开?解开我身上这件拘束衣?
我立刻直起腰,然后因为蹿起来的酸麻感而龇牙咧嘴。努力保持着平衡,我慢慢跪坐到脚后跟上,因为湿淋淋的裤子而感到一阵绝望。
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变化,我跪了一会儿,开始怀疑一切都是幻觉,因为在黑暗中待了太久。也没准是因为晚餐前那几粒药,天知道这里都给病人吃什么有毒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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