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就坐在他的对面，深咖色的高领毛衣外穿了一件卡其色牛角扣大衣，两条长腿闲适地交叠, 上面摊开放着一本由罗马尼亚语书写的旧书。
雪光、天光和车厢内昏黄的灯光同时映在他的身上，令青年有一种油画般的古典质感。
迪克盯着卡洛斯细腻的白皙脸庞，靠近玻璃窗的深邃忧郁的眼眶覆上了发冷发蓝的阴影，血色略淡的粉白唇角却因为头顶不甚明亮的暖黄灯光而显出朦胧的温润光泽。
迪克近乎着迷地看着卡洛斯低垂的睫毛，按在书页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双腿叠交的弧度，还有因心脏的连接传到他耳边的，象征卡洛斯情绪平和安静的规律潮汐声。
不知为何，只是这样看着卡洛斯，迪克就能感觉到自己身处于世界上最温暖安全的地方，从而变得舒缓而困倦 ，他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这时，注意到他目光的卡洛斯微微抬起头。为了绕过魔术师和英灵的探查，青年金色的眼瞳伪装成了清透的琥珀色，像是一杯古典鸡尾酒，温和的颜色中隐藏着凛冽的黑色瞳孔。
风雪与车窗的碰撞声中，时光反而静了下来。迪克不由得想象如果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卡洛斯，他们会是什么样呢？
在这样一辆古旧的，行驶在风雪中的列车里，他对面坐着这样一位忧郁的、冷漠的青年，低头静静阅读一本复杂的书籍。
这是一场两个独行者的偶遇，迪克会猜测他是一名旅行作家，或者诗人……也可能是一名气质静谧的杀手，在大衣的内侧悄然放着一把致命的武器，他旅行的终点是取走某个陌生人的性命。
但无论如何，他都是一个有魅力的神秘家伙，迪克可以肯定自己会和这个青年搭话，谈论彼此的来历——没有一个人说了实话，聊聊旅途中有趣的见闻，喜欢的小说，车上糟糕的毛毯和粗犷的热巧克力。
然后呢？他们会在旅途中的某个时刻分离，就像天空中擦肩而过的两片雪花，融化进自己的湖海中。
或许更好一点，他们可以拥有一段短暂的罗曼史，在一天一夜的列车包厢中亲吻彼此，限时地得到彼此的身体和感情。
想到这里，迪克忍不住笑了出来。
能和卡洛斯有这样的一段关系当然值得回味终身，但他拥有了更好的一切，不必揣测青年的来历和情感，他有一生去接近和拥有。
“你好像很开心？”卡洛斯不知道迪克在脑内想象了如果他们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他有点茫然，但又因为迪克的情绪而感觉到一点喜悦——迪克就像他的感知世界的一面玻璃窗，将处理过的情感交由卡洛斯来体会，没有那么强烈，但已经足够。
迪克抱着披在身上的毯子站起身，坐在他的身旁，将身体半靠在卡洛斯的身上，脸紧紧贴着青年结实的肩胛，用手环住他的腰肢。卡洛斯的体温其实比他要更低一些，考虑到他其实是一只龙，这是很合理的表现。但迪克抱住他的时候就像即将冻死的人浸入温水一样，透出一种近乎虔诚的安详平稳。
“我在想，如果现在是我们初见的话会是什么样？”
这个答案显然超出了卡洛斯的预料，他垂下迪克为之痴迷的眼帘认真思考了一会，然后回答道：“你对我来说是个有魅力的人类，你的灵魂和人格都很特殊，我想我会很惊讶能在这么一辆乘客稀少的列车上遇到你。”
“然后呢？”迪克问，“我们会怎么样？”
“……我说不好，”卡洛斯轻轻摇摇头，“说不定我们会在某一站分开，也说不定我会跟着你前往你的目的地。”
“听起来很危险啊，跟踪狂先生。”迪克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他莫名有些兴奋，坐直了一点接着听卡洛斯说话。
“对。”卡洛斯将腿上的书放到桌面，双腿微微舒展，侧靠在墙上，用一种平缓随意的姿态说：“我会悄悄跟着你，你不会发现我。我会看着你走在某条街道上，去路边的某间酒吧喝一杯当地的啤酒，和遇到的每个人交谈，或许会和某人建立一段感情然后再分开。你会快乐，你会悲伤，你不会看到我。”
“那你要做什么呢？”迪克看着卡洛斯的眼睛问道。他的背脊因为危险和暧昧而绷紧，某根神经因紧张而产生了兴奋的反应，卡洛斯就像拨弄吉他弦一样拨弄他的神经，让他在苦闷中感受到愉悦。
他忍不住向卡洛斯身上蹭了蹭，胸腹紧贴卡洛斯的手臂。
卡洛斯斜睨了他一眼，清透的眼神和暖色的虹膜居然能传达出一种非人的冷漠，迪克发现自己竟然因为这一眼而自发屏住了呼吸。
见鬼，这龙居然真的会调情。
“我会一天比一天了解你。”卡洛斯慢慢说，“然后在某个合适的日子，吃掉你。”
他伸出迪克刚才瞄过的白皙手指，轻轻点在青年的眼角，触感微凉。
“从蓝色的眼睛。”
手指下滑到胸口。
“到善良的心脏。”
卡洛斯的右手移到迪克的腰侧，引得他条件反射地震动了一下。
“从身体到灵魂，我会一点不剩的吃掉。”
迪克哑口无言。
“……为什么？”他的嗓音有些干哑，“我以为你喜欢我？”
“你知道罗马尼亚的历史上出现过很多条龙吗？”卡洛斯忽然说，“他们大多能够说人类的语言，有的甚至还能变成人类的样子。但他们喜欢公主的时候只会抓走公主，把公主吃掉，而不会试图让公主爱上自己。”
“为什么？”迪克喃喃地再次问道。
“因为龙的爱意就是占有。”卡洛斯说，琥珀色的眼睛因为灯光映出微微的金色，“高尚可改变，爱意会消磨，但吞入肚腹的永远都是自己的，你的人生和时间永远停在了最让我喜欢的那一刻。”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如果我们是萍水相逢的旅人，我可能就会这样做。”
“坏龙。”迪克忽然扣住他的后脑，和他交换了一个亲吻，良久后迪克拉开一点距离，卡洛斯的眼睛还是用那样略带凉意的目光注视他，仿佛在评估这个吻，又仿佛在估量要不要在这一刻把他吞入腹中，把最喜欢的部分吃掉。
迪克是知道的，如果卡洛斯把自己吃掉，神核——龙的心脏又会回到祂自己的体内，不再有弱点，也不会让这么脆弱的自己到处漫游。
“坏龙。”他与卡洛斯鼻尖相抵，喃喃低语，而龙的瞳孔微妙地有些变圆，无辜得像只被指责了的猫。
迪克又吻了上去。
卡洛斯坐在车厢有点硬的卧铺床上，背靠玻璃窗侧的红木墙，允许迪克半坐在他的腿上，双手虚扶着青年的腰肢。
卡洛斯的唇瓣也是微凉的，但非常柔软，迪克用舌尖舔过他有些尖锐的犬齿，想象它搭在自己咽喉上的样子。
“和我接吻是什么感觉？”他用双手半撑住卡洛斯身体两侧的墙面，灯光让他的阴影覆盖在卡洛斯身上。
“你想问技巧吗？”卡洛斯唇角似乎有些笑意，粉白色的唇瓣变得更有血色，“我只和你接过吻，没办法评价这个。”
“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坏龙。”迪克用手垫在卡洛斯的脑后和墙面之间，手指抚弄青年微卷的黑发，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他的眼角。
“我喜欢。”卡洛斯终于满足了他的心愿，“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愿意和你亲吻的，我也喜欢你的吻。”
“That's my boy.”迪克将他拉下来，一起躺在列车的床铺上。
迪克侧躺着，身体半压在卡洛斯身上，枕着他的手臂，将脸埋在他的颈侧，右手放到青年的胸口。
里面空洞洞的，没有人类的心跳声，没有血液的流动声。
迪克扬起嘴角，闭上眼睛静静听着耳畔稳定的潮汐声。卡洛斯用手揽住他的脊背，轻轻为他哼唱一支曲风古老的小调。
风雪不断撞过玻璃，列车和铁轨摩擦发出规律的声音，他能和自己的龙一起进入一个宁静的良夜。
卡洛斯一边轻轻哼唱小调，一边用极冷漠的目光瞥了一眼包厢外的走廊。
火车悄然驶入喀尔巴阡山脉，他们穿过风雪进入了罗马尼亚境内。
有人早在暗处蛰伏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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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好像是该推剧情的但是我太想让他们谈恋爱了怎么办。
我们卡洛斯就是这样的男鬼。
第118章
列车到达罗马尼亚的首都布勒加斯特时已经是当地的凌晨一点, 迪克背着单肩旅行包，跟随稀稀寥寥的旅客的脚步走出火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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