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送。”
老徐背对着顾至,挥了挥手,在离开卧房的时候替他掩上大门。
顾至解下腰间佩剑,扣在简陋的木架子上,坐在榻边整理行囊。
行囊内包了一布袋的梅诸,近似于现代的话梅干。
随手掏了一颗,丢到口中,顾至松散的神情被酸成困惑的形状。
大公子,你很妥帖,还不忘在客人行囊里放零嘴。
下次别放了。
坚强地吃完无核的梅干,顾至用清水漱了口,略作消食,便褪了外衣,躺在榻上休息。
估摸着时间,大约是戌时一刻,晚上七点多。
要在这个时间点睡着,也是一种挑战。
顾至翻了个身,原以为又是深夜煎鱼的一天,却没想到,这一次入睡格外轻易。
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所有思绪逐渐沉淀,被笼在雾气之中。
……
第二天,顾至准时醒来。
窗外的雨还在下,雨声伴着喈喈鸟鸣,格外助眠。
顾至打开窗板,少许雨丝见缝插针地进入,将窗沿染成深色。
天色微亮,因为下雨的缘故,辨不清天时。
顾至拉开房门,一眼扫到走廊的尽头,一个人影靠着墙,似乎已在那个位置等候了多时。
走廊一角挂着漏壶,显示的时间正是卯时六刻,早上六点半。
“……早?”
老徐打了个哈欠,目光涣散,眼圈青黑。
“看来你睡得不错。”
顾至也很意外自己睡得不错,但这显然不是什么值得探讨的话题。
“走吗?”
“走。”带着与千年后早班社畜同调的气息,老徐满脸颓唐地迈步,丢给顾至一个陶瓶,
“这是刀尖药,带上一些,髀肉疼了可以涂上一些……对了,你脖颈上那道伤也可以用,那伤还未完全掉痂,每日用上一些,没有坏处。”
骑马久了,两腿容易摩擦出血,他们昨日的二百里加急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轻松。
老徐这也算有备无患,只不过,昨天他的手上并没有这东西,也不知从哪捣鼓来的。
“谢了。”
顾至收好陶瓶,与老徐在客舍内用膳。
朝食过后,掌柜周到地为他们准备了两套斗笠、蓑衣,以及一些路上吃的干粮。
两人收好包裹,付了银钱,当即离开顿丘,策马前往温县。
又是二百多公里的路程。只是这一回,因为天降大雨,道路泥泞不堪,即使他们中途减少了休息时间,也依旧无法像来时那样迅疾如电。
当他们离温县只剩下十里,雨势渐小,濛濛雨丝轻飘飘地旋转,清凉拂面。
“路上被这场雨耽搁了太久。看邻城挂起的灯,只怕没多久就要进入宵禁。”
老徐稍稍放缓马速,呵出的气在雨中化作白烟,
“反正要等明天才能寻人,我先不进城了,到城外农户那借住一晚。”
不管老徐是为了避免麻烦,还是另有想法,顾至都没有阻拦。
“我先入城,你若要寻我,便到昨天的地方……”
老徐勒转马头:“知道了,你快进城吧,一会儿就宵禁了。”
顾至颔首,没有再多言。
“就此别过。”
勒缰扬鞭,向着温县纵马疾驰,顾至迎着漫天细雨,掠过数不尽的草木,终于看到高耸而半颓的城墙。
在距离城门不足三里的官道,五个披坚执锐的精兵截断道路,煞气汹汹地举着长枪。
“停马,绕道。擅自靠近者,死。”
顾至依言勒马,被斗笠遮挡的面容在雨雾中模糊不清。
“几位,我赶时间,可否通融通融?”
“废话什么?”为首者怒目冷喝,冷硬的枪尖指向顾至的所在,
“赶紧滚,兴许还能捡回一条狗命。”
露在斗笠之外的薄唇被风雨冻得有些发白。
听到精兵的恫吓,那苍白的唇好似轻轻勾了勾。
“如果我不滚呢?”
第16章 顾将军
五个精兵没有回答,驭着马散开,提着锋锐的武器,呈包围之势逼近。
杀意在刀尖戟首凝聚,准备将眼前这个“不识相”的找死之人斩于马下。
“何必大动干戈,我只是一个连着赶了两天路的可怜人。”顾至抽出大公子所赠的佩剑,松开勒着马缰的手,向几人展示掌心被缰绳磨出的水泡,
“几位,不如放放水,让我过去,你好我好大家好。”
“原来是个疯子。”肤色黝黑的兵卒唾了一口,一口浓痰落入草地,消失无踪,
“赶紧把他杀了,省得浪费时间。”
另一个方脸的兵卒嫌恶地扭开视线,凝肃而多疑道:“此人看起来有恃无恐……”
“怕什么,他就一个人,又没穿甲衣,我们五个难道还对付不了他——何况,其他部队正在附近放哨,若有异动,随时都能驰援。”最南侧的小个子兵卒如此回应。
“勿要多言,早点解决此人。”
领头的首领一锤定音,几人提着武器纵马起步,风驰电掣般冲向顾至。
二十丈,十五丈,十丈……
在双方距离只有十丈的时候,顾至终于“后知后觉”地回神,调转马头,往反方向走。
“想跑?晚了。”
策马最快的黑脸兵卒率先逼近顾至,扬起大刀,就要砍下他的头颅。
顾至猛地牵动马绳,不知用了多大的力,竟让掌心的水泡溅出血花。
马儿吃痛地鸣了一声,本能地往右边避让,恰巧带着顾至躲过这道刀锋。
像是没有察觉到掌心的疼痛,顾至面无表情地侧首回望,低声喃喃,宛若自语:
“还真是不讲道理。”
剑柄向上,挑翻了硕大的斗笠。
浅棕色的眼瞳倒映着漆黑的夜色,像是照不见光的深潭,唯有死寂的黑。
黑脸兵卒被看得心中一突,持刀的手下意识地慢了半拍。
下一瞬,他右颈一凉,水雾般的细雨仿佛冻结成冰,划过他的脖子。
鲜红迸溅。
黑脸兵卒睁大眼,疑惑地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少年。
他刚才并没有伤到对方,这血是哪来的?
不等他想个明白,意识已被黑暗彻底切断。
“你随地吐痰,那就你先去吧。”
茫然的尽头,只朦胧地听到这一句话。
后面几人大骇,刺骨的寒意从颈部传到脚底。
首领眼中杀意更甚,提着长枪加速逼近,跃过排在次位的小个子兵卒:“传讯。”
排在最后的兵卒僵硬地调转马头,往西侧奔去。
常言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1]”,枪为百兵之王,在马上战斗中占了极大的优势。
在剑锋未能触碰对方的距离,首领握着枪尾,抬枪而刺。
顾至再次调转马头,两腿夹着马腹,上身一软,紧贴着马背倒下。
枪头掠过他的鼻尖,刮起一道猩冷的凉风。
顾至眼也未看地将长剑掷出,双手抓住枪身前端。
一击未中,首领正要收枪再攻。
倏然,一柄利剑划过他的大腿,刺入马腹。
疼痛传来的一瞬间,分神的首领被顾至抓住漏洞,几乎要被夺了长兵。
他死死抓着枪尾,还未使劲,身下被刺中腹部的骢马发了狂地仰身,将他狠狠地甩下马背。
咔——
因为死死握着长枪的一头,摔到地上的首领长臂被冲力拉得脱臼,无力地松开兵器。
完了。
念头刚落,身躯便被贯穿。
连带着身上的木甲,被一枪穿裂。
另外二人魂惊胆裂,各自往不同的方向散开,却都没能挡住鬼魅般的枪尖。
最先策马前去报信求援的兵卒满头冷汗,汗水与雨水混在一处,分不清是热是冷。
他听着身后短促而紧密的惨叫,被恐惧撅住了心脏,一个劲地祈祷。
“再拖久一点,再拖一会儿……”
骏马已跑出了最大的时速,兵卒却仍觉得不足。
“怎么这么慢——该死!”
不止何时,他的后背激起了一片疙瘩。
他疯了一般地策马向前,不敢回头,却又忍不住诡异的冲动,想要回头看上一眼。
“到底追上来了没?”
这个问题反复折磨着他,迫使他回头。
就看一眼——
就一眼——
兵卒回过头,看见了飞舞的红缨。
……
顾至甩去长枪上的血,马速未停,继续向前。
距离温县,还有二里。
……
温县城外,曹家新兵驻扎的营寨漆黑而死寂。
“我觉得他们说得极有道理。”留着棕色长胡的男子率先打破沉默。
“如今天下大乱,我等背井离乡,提着脑袋投军,不就是为了一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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